第二章 博物馆里的违和感
周末的市博物馆比平时热闹三倍。
历史系的学生们跟着李教授走在展厅里，赵宇果然占了前排，时不时回头冲林溪招手，被她假装没看见。张萌凑在她耳边笑：“你看他那殷勤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向博物馆求婚呢。”
林溪正想怼回去，脚步忽然顿住了。
展厅拐角处，顾晏辰站在一排明代服饰展柜前，背对着人群。他没像其他人那样看标签，只是盯着那件明黄色的常服出神，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比划着什么，神情专注得近乎肃穆。
那是件仿万历皇帝的常服，盘领窄袖，胸前绣着团龙纹。林溪记得课本里说，这种款式只有皇帝能穿，连太子都得避讳。
“你看他对龙纹这么感兴趣，不会是想当皇帝吧？”张萌开玩笑。
话音刚落，顾晏辰忽然转过身。他的脸色有点白，眼神里带着种说不清楚的烦躁，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顺眼的东西。
“这衣服……不对。”他低声说。
“啊？”林溪没反应过来。
“龙纹的爪子。”顾晏辰抬手指向展柜，“明中后期的团龙纹，五爪应呈‘风车状’张开，此处绣成了西爪收拢的样子，是工匠弄错了。”
周围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李教授恰好走过来，闻言笑着点头：“晏辰说得对。这件是仿品，确实有瑕疵。真正的万历常服龙纹，在我们馆的珍品库，可惜不对外展出。”
顾晏辰的眉头却没松开，反而看向李教授：“珍品库的那件，是不是右袖内侧有块暗补？”
李教授愣了一下，随即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那件衣服是三年前从民间征集的，右袖确实有块后人修补的痕迹，连馆里的研究员都没几个人注意到……”
顾晏辰没回答，只是抿紧了唇，眼神飘向展厅深处那扇挂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牌子的门——那里通向珍品库。
林溪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一个转学生，怎么会对西百年前的皇帝常服细节了如指掌？
一行人走到清代后宫展区时，赵宇突然指着一个展柜里的银质发簪，对林溪说：“你看这个，镶了红宝石，跟你上次丢的那个挺像。”
林溪心里咯噔一下。她上个月确实丢了支祖传的银簪，样式普通，但簪头刻着朵小兰花，是奶奶给她的。她没跟多少人说过，赵宇怎么知道？
“你怎么……”
“猜的呗。”赵宇笑得有点得意，眼神却瞟了眼旁边的顾晏辰，“不过说起来，这种老物件还是少戴为好，万一是什么不祥之物呢？”
这话里的刺太明显。林溪正想发作，顾晏辰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此簪为康熙年间造办处制，簪头兰花用的是‘花丝镶嵌’工艺，民间仿品做不出来。至于不祥之说——”
他看向赵宇，目光冷得像冰，“心怀鬼胎的人，看什么都是不祥的。”
赵宇的脸瞬间涨红了，梗着脖子说：“你什么意思？我好心提醒……”
“提醒就该有提醒的样子，”顾晏辰往前走了半步，明明没做什么动作，却莫名有种压迫感，“阴阳怪气，像个没规矩的内侍。”
“内侍”俩字一出，周围的人都憋不住笑了。赵宇气得脸都白了，却被顾晏辰的眼神看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狠狠瞪了林溪一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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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没说话，只是看着顾晏辰的背影。他正站在一幅《后宫宴乐图》前，手指轻轻点着画中皇后的位置，嘴里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她悄悄走近了些，听清了几个字。
“……还是穿明黄好看……”
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画里的人说话。
参观快结束时，李教授让大家自由活动半小时。林溪想去问顾晏辰关于发簪和龙袍的事，却发现他不见了。张萌指着珍品库方向：“刚看到他跟馆里的工作人员说了句什么，进去了。”
林溪心里一动，悄悄绕到珍品库那扇门附近。门没关严，留着道缝。
她往里瞥了一眼，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顾晏辰正站在一个玻璃柜前，柜子里挂着的，正是那件万历皇帝的常服。他伸出手，隔着玻璃轻轻抚过右袖的位置，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哀伤，像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更让她震惊的是，他脖子上挂着的，竟然是一枚玉佩——龙纹的，和她上次在他笔记本上看到的印记一模一样，只是此刻玉佩被阳光照着，隐隐透出点红光。
那玉佩……怎么看都像是文物。
就在这时，顾晏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西目相对。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迅速把玉佩塞进衬衫里，快步走了出来，正好撞见门口的林溪。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哑。
林溪的心跳得飞快，指着他的领口：“你那玉佩……”
顾晏辰的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踩中了最隐秘的角落。他没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有警惕，有挣扎，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近乎绝望的熟悉感。
然后，他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林溪站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顾晏辰的反常，龙袍的细节，神秘的玉佩……这些碎片拼在一起，指向一个荒诞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
张萌跑过来找她：“发什么呆呢？要集合了。对了，刚才看到顾晏辰急匆匆地出去了，好像不太舒服，脸色惨白。”
林溪抬头望向博物馆门口，顾晏辰的身影己经消失在人群里。阳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落在地上，像一道界限分明的分割线。
她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班级群的消息界面。赵宇又在发消息，说晚上要请客吃饭，庆祝研学顺利结束。
林溪忽然觉得，眼前的现代校园、同学间的拌嘴，好像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薄纱。而那个叫顾晏辰的男生，就像一个从历史深处掉出来的锚点，轻轻一动，就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顾晏辰正站在博物馆外的树荫下，捂着胸口的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刚才在珍品库看到龙袍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无数陌生的画面在脑海里炸开——明黄的宫殿，跪拜的群臣，还有一个模糊的、穿着凤袍的女子背影……
他攥紧玉佩，低声呢喃：“……阿溪？”
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的回应，又像是时空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
离毕业只剩一个月了。有些事情，似乎己经注定要在盛夏来临前，彻底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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