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天人交战，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外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是陈岚收拾碗筷的声音。
哗啦，哗啦。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里屋，也传进了周玉凤的耳朵里。
是陈岚的声音！
陈岚……陈岚就在外屋！
就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帘！
这一个念头，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她那颗慌乱无措的心。
是啊，陈岚就在外面呢。
王富贵再怎么大胆，也不可能当着自己女人的面，对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而且……
周玉凤再次偷偷看了一眼王富贵。
他己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正从那个木匣子里，小心翼翼地拈出一根根银针，用一块干净的白布，仔细地擦拭着。
那专注的侧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可靠。
周玉凤啊周玉凤，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人家是神医，是在给你治病！
你这副被病痛掏空了的破败身子，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的？
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才会把人想得那么龌龊！
想到这里，一股浓浓的羞愧感，涌上了周玉凤的心头。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富贵……神医，我……我知道了。”
她声音细若蚊蚋，却充满了决绝。
说完，她不再犹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那道门帘后面的里屋。
里屋的光线，比外面还要昏暗一些。
陈设也更加简单，除了一铺占据了半个房间的土炕，就只有一个掉漆的木箱子。
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一股皂角和阳光混合的干净味道。
这显然是王富贵和陈岚睡觉的地方。
意识到这一点，周玉凤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不敢再多想，快步走到炕边，背对着门口的方向，颤抖着手，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盘扣。
那是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外衣，扣子己经被得十分光滑。
往日里解起来十分利索的扣子，此刻却像是跟她作对一样，怎么也解不开。
她的手指冰凉，还抖得厉害。
越是着急，就越是出错。
门帘外，王富贵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窘境，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在准备别的东西，给了她足够的耐心和空间。
这个细微的举动，让周玉凤心里稍安。
她闭上眼睛，做了两次深呼吸，总算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
“啪嗒。”
第一颗扣子，解开了。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终于，外衣被她完整地脱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炕尾。
凉意，瞬间从后背袭来。
周玉凤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外衣里面，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肚兜，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纤细的脖颈上，勾勒出她柔弱的肩部线条。
因为常年劳作，她的皮肤并不算白皙，带着健康的麦色，但身段却保持得极好，腰肢纤细，不堪一握。
只是此刻，这副在村里男人眼中充满诱惑的身子，却只让她感到无尽的羞耻和寒冷。
她不敢有片刻的耽搁，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炕。
然后，她迅速地拉过被子，整个人像是一条受惊的鱼，一下子钻了进去，随即，毫不犹豫地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趴下，用被子盖住后背。
这样，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吧？
周玉凤的心，像是擂鼓一样，“咚咚咚”地狂跳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将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了，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能听到王富贵走进里屋的脚步声。
很轻，很稳。
脚步声在炕边停下。
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并不灼热，也不带任何侵略性，却像是有实质一般，让她盖在被子下的皮肤，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周玉凤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身体绷得像是一块石头。
完了完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会不会一生气，就不给自己治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几乎要窒息的时候，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那叹息声里，没有不耐烦，没有嘲笑，反而带着一丝无奈和……好笑？
周玉凤愣住了。
紧接着，王富贵那沉稳而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玉凤婶子。”
“嗯……”周玉凤从枕头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回应。
王富贵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的语气说道：
“我要针灸你腹部，疏通你郁结的肝经。”
“你……你这样趴着，我怎么给你下针啊？”
王富贵的话，像是最后一道命令，斩断了周玉凤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
趴着……怎么下针？
是啊，人家都说了，要针灸的是腹部。
自己这么死死地趴着，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起来，除了让人笑话，又有什么用呢？
周玉凤的脸颊，紧紧地贴着粗布枕头，烫得能烙熟一个鸡蛋。
羞耻，尴尬，无助……
无数种情绪，像是一团乱麻，在她的脑子里疯狂地搅动着。
可更多的，是一种走投无路的悲哀。
这么多年了，为了活下去，她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
村里男人们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背后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她都咬着牙挺过来了。
不就是……不就是翻个身吗？
跟活下去比，跟摆脱这副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破败身子比，这点羞耻，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陈岚就在外屋。
富贵……富贵是个好人，他不会……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想到这里，周玉凤紧紧攥着被角的指节，缓缓地松开了。
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枕头里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嗯”字。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剧烈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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