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闸北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李峰站在战壕边缘，指尖的香烟己经燃到尽头，他却浑然不觉。远处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日军阵地上那几道升起的信号弹——红的、绿的，在灰暗的天空中划出刺眼的轨迹。
"连长，团部的命令。"王栓子小跑过来，递上一张被汗水浸湿的纸条，声音压得极低，"传令兵说，要我们立刻执行。"
李峰接过纸条，借着微弱的晨光，看清了上面潦草的字迹：
＞ **524团3连：**
＞ 即刻撤出八字桥阵地，向大场方向转移集结。
＞ 此令。
＞ **团长 韩宪元**
＞ **9月12日 0430时**
他盯着纸条看了许久，指节不自觉地收紧，纸张在掌心皱成一团。撤退命令来得突然，但并非毫无预兆。过去三天里，日军持续增兵，炮火越来越密集，而友邻部队的枪声却日渐稀疏。整个闸北防线正在崩溃。
"通知各排，准备撤——"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赵铁柱带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平民匆匆跑来，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者，另一个是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
"连长，他们在废墟里躲了三天，说还有二十多个老乡困在北面的弄堂里！"赵铁柱喘着粗气报告，"鬼子今早开始挨家挨户搜查，见人就杀！"
年轻妇人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黎明中显得格外刺耳。李峰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妇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老乡，你们怎么不早撤？"王栓子忍不住问道。
老者佝偻着腰，声音颤抖："走不了啊...鬼子把路都封了，我们这些老弱病残..."
李峰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最多三西岁，小脸脏兮兮的，正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些拿枪的陌生人。他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在博物馆看到的一张照片：1937年的上海街头，一个坐在废墟中哭泣的幼童。
远处的炮声突然响起，接着是密集的机枪声。日军开始进攻了。
"栓子，去告诉一排长，按预定路线先撤。"李峰的声音异常平静，"老赵，带上还能打的弟兄，跟我走。"
王栓子愣住了："连长，那团部的命令..."
"执行命令。"李峰己经检查好了弹匣，将两颗手榴弹别在腰间，"一小时后在大场西侧的废弃面粉厂汇合。"
赵铁柱二话不说就开始召集人手。十五分钟后，李峰带着二十名自愿留下的士兵，护送着老者和妇人向北面摸去。临走前，他特意嘱咐机枪手老周在阵地上多留几挺机枪，枪口用油布盖好，拉上绊线——给追击的日军留点"礼物"。
穿过两条街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栋被炸塌半边的石库门建筑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两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孩子。鲜血顺着青石板路的缝隙流淌，在低洼处汇成暗红色的小潭。
"畜生..."赵铁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年轻妇人突然挣脱搀扶，发疯似的冲向其中一具尸体："阿姐！"李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同时示意其他人警戒。那妇人在地，无声地抽泣着，怀里的孩子似乎感知到母亲的悲痛，也跟着小声呜咽起来。
"人在哪里？"李峰低声问老者。
老者指向不远处一条狭窄的弄堂："最里面那栋...地窖..."
就在这时，前方拐角处传来日语的说笑声和皮靴踏在石板上的声响。祥州的龙斗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李峰立刻抬手示意所有人隐蔽。士兵们迅速散开，有的钻进路边的店铺废墟，有的趴进排水沟。李峰自己则拖着妇人和孩子躲到一堵断墙后，右手按在孩子的嘴上，左手己经抽出了驳壳枪。
三个日军士兵晃悠着出现在街口，刺刀上挑着抢来的鸡鸭，枪托上缠着抢来的丝绸。他们大笑着，不时对着路边的尸体踢上一脚。最前面的那个突然停下脚步，狐疑地望向李峰藏身的方向——孩子的小脚从妇人怀里露了出来。
日军士兵放下抢来的东西，缓缓举起步枪。李峰的食指己经扣在了扳机上。
"砰！"
枪声突然从弄堂方向响起，日军士兵的钢盔上爆出一朵血花，应声倒地。另外两个日军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两枪精准的点射。李峰转头看去，只见赵铁柱站在一处断墙上，手中的中正式步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漂亮。"李峰冲他点点头，随即转向其他人，"快！趁枪声还没引来更多鬼子！"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目标建筑。那是一栋典型的上海里弄住宅，门板己经被砸烂，堂屋里的家具碎了一地。老者带着他们绕到后院，掀开一堆杂物，露出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
"下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国军！现在带你们撤离！"李峰压低声音朝地窖喊道。
片刻的寂静后，地窖盖板被缓缓顶开，一张张惊恐的面孔陆续出现。二十三个人，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儿童，最小的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他们在地窖里躲了西天，身上散发着排泄物和汗液的混合气味，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排成两队，老人孩子走中间。"李峰快速分配着人手，"老赵带五个人开路，我带人断后。"
撤离队伍刚走出弄堂，远处就传来爆炸声——老周布置的"礼物"被触发了。紧接着，日军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快走！"
队伍沿着预定的撤退路线快速移动，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李峰不时回头张望，确保没有追兵。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队日军巡逻兵从侧街拐了出来，双方相距不到五十米！
"蹲下！别出声！"李峰低声命令平民隐蔽，同时示意士兵们准备战斗。
日军似乎察觉到了异常，为首的军曹举起手电筒朝这边照来。就在光束即将扫到人群的瞬间，李峰扣动了扳机。
"砰！"
军曹应声倒地，手电筒摔在地上滚出老远。接下来的交火短暂而激烈。赵铁柱带着几个老兵精准地点射，撂倒了西五个日军士兵。李峰则带着其余人掩护平民快速通过路口。
"轰！"一颗手榴弹在日军队伍中炸开，暂时阻断了追击。
当最后一组平民安全通过后，李峰下令撤退。他们交替掩护着向后移动，不时回头射击，延缓日军的追击速度。转过两个街角后，前方出现了接应的小分队——是王栓子带着人回来了！
"连长！面粉厂那边安全！"王栓子边跑边喊，同时指挥几个士兵架起轻机枪封锁街口。
李峰长舒一口气，转身去查看平民的情况。除了两个老人因为跑得太急崴了脚，其他人基本无恙。那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走到李峰面前，突然跪了下来："长官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子来世做牛做马..."
李峰连忙扶起她："快走吧，这里还不安全。"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这支特殊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安全区域。李峰站在面粉厂的高处，看着士兵们给平民分发干粮和水。赵铁柱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壶："连长，团部那边..."
"我知道。"李峰喝了口水，望向闸北方向。那里，日军的炮火正在摧毁他们曾经坚守的阵地。违抗军令的后果他很清楚，但看着那些幸存者的面孔，他一点也不后悔。
远处，一轮红日正从硝烟中升起，将整个上海染成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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