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收摊比往常稍晚些,夕阳像枚烧红的铜盘沉在西山顶上,将天边云霞染成了绚丽的橘红,层层叠叠的云絮像是被打翻的胭脂盒泼了满纸,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暖融融的甜意,混着街边烤栗子的焦香和炸油饼的面香,在暮色里漫成一片温柔的网。林薇正低头收拾着竹屉,木框上的竹篾在暮色里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一地的星子。她指尖抚过竹屉边缘磨得光滑的木棱,这是她用了半年的老伙计,边角己经泛出温润的包浆。隔壁卖绣品的王婆婆颤巍巍地走过来,手里拄着的枣木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响,拐杖头包着的铜皮被磨得发亮,每一声都像敲在时间的琴键上。王婆婆枯瘦的手搭在摊位边缘,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嘴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薇丫头,忙完啦?”
“王婆婆,这就好了。” 林薇笑着应道,眼尾弯起的弧度像月牙儿,手上动作没停,将最后一块湿布仔细叠成方块放进竹篮。竹篮把手被磨得光滑发亮,带着她掌心经年累月留下的温度,篮底还垫着层粗布,是她特意缝的,怕竹篾硌坏了里面的家伙什。
王婆婆往前凑了半步,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笑,像朵被晒得半干的菊花,每道纹路里都藏着好奇:“今儿个听前街李货郎说,他前些日子走货去了北边的苍岚山那边,可是听了件稀罕事!” 她说话时,嘴角那颗褐色的痣跟着微微颤动,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像个得了糖的孩子。李货郎是这条街上消息最灵通的,他的货担里不仅装着南北杂货,还装着一肚子的奇闻异事,从江南的龙舟赛到塞北的风雪,没有他不知道的。
“哦?什么稀罕事?” 林薇随口接话,手里正将装钱的布袋系成死结,布袋是用旧衣服改的,靛蓝色的布面己经洗得发白,边角磨出了细密的毛边,露出里面织得紧实的棉线。市井间流传的奇闻异事多了去了,昨日还有人说城西井里捞出过会发光的石头,结果不过是块沾了磷粉的顽石,被好事者传得神乎其神。
“说是就在上月十五,月圆那天夜里!” 王婆婆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林薇的耳朵,枯瘦的手指还不忘往西周扫了扫,像怕被风听去似的,“苍岚山最深的老林子里,半夜突然亮起了一道冲天的白光!那光白得晃眼,照得跟白天似的,可就那么一下子,唰地就没啦!” 她张开布满老年斑的手,又猛地合上,掌心的老茧蹭过林薇的衣袖,像在模仿那道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光,眼里的惊奇几乎要溢出来。
林薇的手顿住了,系布袋的绳结卡在指间,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心脏莫名一跳,像被调皮的石子轻轻撞了下,又像漏跳了半拍。白光?异常天象?这两个词在她脑海里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圈圈涟漪。她的指尖微微发凉,捏着布袋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粗布的纹理硌得指腹有些发麻,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王婆婆说的那道白光。
王婆婆见她愣神,又继续道:“当地的山民都吓坏啦,说是山神发怒啦,要收童男童女呢!还有人说是啥宝贝出世,怕被人抢了才赶紧藏起来!” 她摇着头,银丝般的头发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好几个胆大的后生不信邪,白天结伴拿着砍刀进去找,你猜怎么着?啥也没找着!就林子中间有一小片地方,草木都焦黑焦黑的,跟被雷劈过似的,可那晚明明晴空万里,连丝云彩都没有!邪门得很呐!” 她说着,拐杖在地上轻轻顿了两下,敲得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回响。
苍岚山… 月圆之夜… 突兀的白光… 焦黑的土地… 林薇的耳边嗡嗡作响,王婆婆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与现代科技文明毫不相干的山民将其归结为神怪之说,但落在林薇耳中,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小锤,轻轻敲击着她内心深处那几乎沉寂的希望之弦。这描述… 太像某些科幻作品里提到的能量异常爆发或者… 短暂的时空扰动?她想起大学时看过的纪录片,里面提到的极光爆发时的绚烂、陨石坠落后的痕迹,似乎都有类似的景象,只是规模不同罢了。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胸口像揣了只小兔子,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手指慢慢松开布袋的绳结,指尖因为刚才的用力泛起淡淡的红痕。她状若无意地问:“真有这么稀奇的事?就没人看到别的?比如… 光里有什么影子?或者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像被风吹得绷紧的弦,生怕漏过一个字。
“哎哟,那黑灯瞎火的,又是深山老林,谁敢凑近看啊!” 王婆婆摆摆手,手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那是她年轻时的嫁妆,被磨得亮闪闪的,“声音嘛… 李货郎好像提了一嘴,说是有山民隐约听到一种像是很多蜜蜂一起飞,又像是布帛被极力撕开的‘嗡嗡’声,怪瘆人的!” 她皱着眉,仿佛又听到了那声音,脸上露出几分惧意,“都是些乡野传闻,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就是听着新鲜,跟你说说解闷。”
王婆婆又闲聊了两句,问她明日要不要进些新的栗子,说后山的栗子熟了,她孙子爬到树上采了些,个大,还塞给林薇两颗,栗子壳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王婆婆絮絮叨叨地说着孙子的顽皮,才拄着拐杖回去了,拐杖声笃笃地消失在巷口的暮色里,像一首渐渐走远的童谣。
徒留林薇站在原地,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起来,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连指尖都跟着发麻。她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个踟蹰的问号,在青石板上微微晃动。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都变得模糊,只有王婆婆刚才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白光、异响、无法解释的能量痕迹… 这一切,与她那个时代关于未知现象的描述,甚至与她看过的某些穿越题材的作品,有着惊人的巧合!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书本和屏幕里的情节,此刻竟有了一丝落在现实里的可能,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虽然线索模糊,地点遥远,听起来依旧渺茫得像大海捞针,但这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听到一个无法用当下认知解释、却又隐隐与她 “回家” 的渴望能扯上一点关系的具体事件!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而是一个有大致时间(上月十五)、有具体地点(苍岚山深处)、有现象描述(白光、异响、焦土)的 “异常事件”!这就像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了一点星光,微弱却真实。
一股久违的、几乎让她战栗的希望之火,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点燃了她的眼眸,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亮。她甚至觉得指尖都在发烫,仿佛真的触摸到了那道冲天的白光,感受到了那股神秘的能量。哀鸿Tom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让她几乎要放声大喊。
也许… 也许那真的不是什么山神发怒,而是时空偶然产生的裂隙?虽然它消失了,但既然出现过第一次,会不会有第二次?在同样的地点?或者在别的地方?她的脑子里像有无数个小火花在跳跃,各种猜测和想象纷至沓来,让她几乎站不稳,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竹架。苍岚山…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像在呼唤一个遥远的希望。
她快速收拾好东西,竹篮的带子勒得手心发红也不觉得,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她的小屋。石板路上的薄霜被踩得咯吱作响,像在为她急促的脚步伴奏,巷子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晕,像在为她引路。
关上门,木门发出 “吱呀” 一声长叹,仿佛也在为她保守这个秘密。她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油灯被她 “噌” 地一下点燃,昏黄的光瞬间填满了小屋,将所有的阴影都驱散。她迫不及待地拿出那本粗糙的册子,纸页边缘的毛刺蹭得手指发痒,这是她用省下的铜板买的废纸装订的,封面己经被磨得有些破损。翻到新的一页,就着油灯的光芒,用激动得微微发抖的手,仔细记下了刚从王婆婆那里听来的一切细节:苍岚山、上月十五、月圆夜、冲天白光、嗡嗡异响、焦土区域…
笔尖在糙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其认真,笔画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仿佛写下的是通往归途的密码。她甚至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用圆圈代表月亮,圆圈里还特意点了几笔表示月光;用折线代表白光,线条向上延伸,仿佛要冲破纸页;用斜线标出焦土的位置,密密麻麻的斜线像一片荒芜的土地。她像个严谨的研究者在记录重要数据,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她知道前路依然艰难重重。苍岚山听起来就很远,她从货郎口中零星听过,说是在千里之外的北境,要穿过黄沙漫天的荒漠和荆棘丛生的密林;深山老林必然危险重重,野兽、瘴气、迷路,每一样都可能致命;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去得?即便历尽千辛万苦去了,又能找到什么?下一次异象何时发生?一切都是未知,像笼罩在迷雾里的前路,看不清方向。
但希望本身,就拥有巨大的力量。它像寒夜里的一簇火苗,哪怕微弱,也能驱散绝望的寒意,照亮脚下的路。只要想到有这样一种可能,她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那些曾经让她感到无助的困难,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这一夜,林薇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尽是光怪陆离的白光和模糊的嗡鸣。有时她站在现代的街头,身边车水马龙,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她就回到了熟悉的家,妈妈正在厨房里喊她吃饭;有时她又置身苍岚山的密林,西周漆黑一片,只有头顶的月亮散发着清冷的光,耳边是嗡嗡的声响,一道白光在前方闪烁,她拼命想跑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开腿。醒来时额头上满是细汗,心跳得像要蹦出来,胸口还在微微起伏。但第二天醒来时,她眼中的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像被晨露洗过的星辰,闪烁着坚定的光。
她更加努力地经营摊位,笑容更加灿烂地招呼客人,声音里都带着轻快的调子,像黄莺在歌唱。和面时手腕转动得更快,面团在竹盆里跳着欢快的舞蹈,发出 “砰砰” 的声响;炸制薯球时火候掌握得更精准,金黄的外壳上泛着的光泽,油花在锅里滋滋作响,像在为她加油;榨汁时手臂用力更均匀,果汁顺着竹管汩汩流入杯中,带着新鲜的果香,色泽清亮。每一个铜板都被她小心收好,放进床底的木匣,木匣的锁被她擦得干干净净,那不再是仅仅为了改善眼前的生活,更是为了积攒可能通往 “希望” 的盘缠和装备,每一枚都沉甸甸的,承载着她的梦想。
她开始有意识地打听关于苍岚山的信息,趁着给客人装米糕的间隙,向那些走南闯北的货郎询问路径、风物、危险。“李大哥,您去过苍岚山吗?那边的路好走吗?”“听说苍岚山的冬天会下齐腰深的雪?那时候是不是就没法进山了?”“那边的山民是不是都用弓箭打猎?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忌讳?” 她的问题越来越具体,像在拼凑一幅地图,将那个遥远的地方一点点勾勒在脑海里。她甚至开始悄悄准备一些远行可能用到的物品 —— 结实的鞋子,鞋底被她用麻绳密密地缝了几层,针脚细密得像鱼鳞;防身的匕首,托铁匠打的简陋小刀,虽然不够锋利,却被她磨得锃亮,用布仔细包好放在床头;储存更久的干粮,将蒸熟的米糕切成片晒干,装在布袋里,能保存半个月,咬起来虽然硬,却能顶饿。
“元公子” 依旧偶尔会来,依旧喝着她榨的果汁,听着她讲市井闲谈。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领口绣着暗纹的云鹤,展翅欲飞,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像上好的羊脂玉。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女子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依旧会对他笑,眉眼弯弯的,像往常一样;依旧会分享趣事,说东街的狗又偷了肉铺的骨头,被屠夫追得满街跑,引得路人哈哈大笑。但那双眼睛里,除了以往的明亮和谨慎外,似乎多了一种… 灼热的、向着某个遥远目标前进的期盼和力量,像蓄势待发的箭,瞄准了远方的靶心,再也无法轻易移开。
玄宸并未多想,只以为她是生意渐好,生活更有奔头。他乐于见到她这充满生机的模样,这让他感到放松,像看到寒冬过后抽芽的柳枝,充满了向上的力量,带着蓬勃的生命力。他甚至多留了些碎银,用精致的纸袋装着,说 “换些新的竹料,把棚子再加固加固,免得刮风下雨的不方便”,看着她惊喜地道谢,眼里的光像星星,心里也跟着暖融融的,比喝了最醇厚的蜜酒还要甜。
他并不知道,那缕让她眼眸发亮、充满力量的希望之光,指向的却是一条远离他、甚至可能彻底消失的道路。就像候鸟终究要飞向远方,哪怕此刻停在枝头休憩,梳理羽毛,也从未忘记迁徙的方向,只要季节一到,便会毫不犹豫地振翅高飞,消失在天际。
林薇怀揣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渺茫却真实的希望,更加努力地生活着,每一天都仿佛沐浴在一种隐秘的期待之中。竹棚里的米糕香似乎更浓郁了,混着蒸汽弥漫在空气中,勾得人首流口水;果汁的酸甜里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喝在嘴里,甜在心里;连风穿过竹篾的声音,都像是在为她加油鼓劲,发出 “沙沙” 的声响。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多久,甚至不知道最终能否到达终点,但只要希望还在,脚步就不会停歇,像沙漠里的骆驼,朝着心中的绿洲,一步一步坚定地前行。
(http://www.220book.com/book/VJ9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