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身影终于从栖梧宫门口缓缓退去,像寒冬里的最后一阵冷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在晨光中一点点消散无踪,连痕迹都未曾留下。林薇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极度虚弱 —— 她躺在床上,连侧个身都需要两个宫女分站床榻两侧,指尖轻轻托着她的肩背和腰腹,动作轻得像搬动易碎的瓷器;手臂搭在藕荷色锦被外,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底下青色的血管像蜿蜒的细蛇,清晰可见;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连最薄的银镯子戴在上面,都显得松松垮垮,晃动时发出 “叮当” 的轻响,像一声微弱的叹息。她整个人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后、勉强扎根在泥土里的幼苗,枝叶蔫软得垂在茎秆上,却总算守住了一线生机,那曾悬在头顶的致命危机,终于暂时过去了。
她清醒的时间逐渐变长,不再是之前那种昏昏沉沉的、连宫女换帕子都毫无察觉的状态。有时清晨宫女为她梳洗,用温热的湿帕子轻轻擦过她脸颊时,她会缓缓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两下,目光落在铜镜里自己的倒影上 —— 镜中的女子脸颊凹陷,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泛着淡淡的苍白,只有那双眼睛,不再是全然空洞的死寂。虽然依旧蒙着一层厚厚的疲惫,像蒙了尘的琉璃,还带着对周遭一切的疏离,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纱,却总算有了一丝属于活人的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连灯光都无法反射的浑浊。她会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片刻,眼神里没有波澜,既不悲伤,也不茫然,只是平静地接受着这具虚弱的躯壳。
这场濒死的经历,像一道深刻的分水岭,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栖梧宫里的许多东西 —— 殿内的熏香从浓郁的百合香换成了清淡的薄荷香,说是能安神;窗棂上的雕花被宫女擦拭得一尘不染,连缝隙里的灰尘都被清理干净;甚至连她枕着的锦枕,都换成了更柔软的云丝枕芯。而最明显的改变,便是玄宸的态度。
那个往日里暴戾、强硬、永远试图用权力碾压一切的帝王,似乎在林薇病危时的恐惧中被狠狠淬炼了一遍 —— 他至今记得摸到她冰冷手腕时的恐慌,记得太医说 “油尽灯枯” 时的窒息感,那些情绪像烙铁,在他心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身上的锋芒像被磨平的利刃,收敛了许多,连带着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淡了几分。他依旧每日都来栖梧宫,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进门就带着帝王的倨傲,龙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发出 “哗啦” 的声响,而是脚步放得极轻,龙靴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只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他怕脚步声太重,会惊扰到她,怕她从浅眠中惊醒,又陷入之前的恐慌。他会沉默地坐在离床榻不远不近的紫檀木椅上,椅垫是新换的鹅绒软垫,避免坐下时发出木质摩擦的声响。案上摆着奏折,他批阅时笔尖划过宣纸的力度都放轻了,连翻页时都先用指尖轻轻捏住纸角,再缓缓掀起,动作小心翼翼得不像一个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帝王。他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越过奏折,落在林薇的脸上,停留片刻 —— 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审视和掌控,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又迅速收回,仿佛那目光带着温度,怕灼到她苍白的皮肤,更怕自己的注视会让她不适,再次将她推远。
他不再用那种能穿透人心的、掌控式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也不再说出那些冰冷的、带着威胁的话语。甚至有一次,宫女为林薇整理枕头时,指尖不小心碰掉了床沿的羊脂玉簪,玉簪落在青石板地上,发出 “当啷”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换作往日,玄宸定会厉声斥责,甚至可能会降罪于宫女,可这次,他只是眉头微蹙,第一反应不是看地上的玉簪,而是先将目光落在林薇脸上 ——他怕这声脆响会吓到她,怕她因此想起病危时的混乱与痛苦,那是他再也不想经历的场景。确认她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眼睑依旧平稳地垂着,才转向宫女,声音虽冷,却没有了往日的暴怒,只有一丝严肃:“仔细些,别惊着娘娘。”
他变得…… 小心翼翼。
宫人喂药时,他会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走到床榻旁,站在离宫女一步远的地方,既不靠近打扰,也能清晰地看到喂药的全过程。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银勺里深褐色的药汁,连药汁晃出的细微水花都能捕捉到 ——他怕药汁洒了浪费,更怕溅到她的皮肤上,留下痕迹。若是宫女舀药时动作快了些,药汁溅出几滴落在锦被上,他会立刻投去一个冰冷的眼神,那眼神像寒冬里的冰棱,让那宫女吓得手都抖了,连忙放慢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若是他用指尖碰了碰银勺的外壁,发现药汤稍微烫口或者凉了,会首接伸手挡住宫女递向林薇的银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重新温一遍,务必控制好温度。”那眼神里的紧张,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 他怕烫到她干裂的嘴唇,留下新的伤口;也怕凉药刺激到她虚弱的脾胃,让她再次承受痛苦,更怕她因为这点不适,又陷入对 “治疗” 的抗拒。
有一次,林薇因喉咙干涩得厉害,忍不住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微弱却急促,像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拉动,她的肩膀微微耸起,单薄的衣料下能清晰看到肩胛骨的轮廓,像风中摇曳的枯叶,随时可能被吹落。玄宸原本正低头批阅奏折,笔尖刚蘸了朱砂,听到咳嗽声,猛地抬起头,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攥得奏折边缘都起了褶皱,连朱砂都蹭到了指尖 ——心脏瞬间被揪紧,那种 “她要离开” 的恐慌再次袭来,比批阅奏折时遇到的边境危机更让他慌乱。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拉满了的弓弦,目光死死盯着林薇,首到她的咳嗽渐渐平复,肩膀重新放松下来,他才微不可察地松开手指,指尖却还残留着紧绷的僵硬。他想上前,脚步动了动,膝盖都微微弯曲了,却又硬生生停在原地 ——他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她不适,怕她以为他又要强迫她做什么,更怕自己的关心会被她视作另一种形式的逼迫,再次引发她的抗拒。最终,他只是对旁边的宫女说:“给她倒杯温水,温一点,别太烫。”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连 “温一点” 都重复了两遍,仿佛多强调一次,就能确保水的温度刚刚好,就能让她少受一点罪。
有时,他会尝试着和她说话,语气是那种极其不自然的、试图放缓的调子,像是怕语速快了会吓到她,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交流 ——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 “笨拙” 过,连对太后说话,都带着帝王的从容,可面对林薇,他却像个初学说话的孩童,不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会惹她不快。内容也不再是逼迫她学习宫中礼仪,不再是质问她为何不 “顺从”,而是一些干巴巴的、无关痛痒的话,像普通百姓家的男子,想和家人分享日常,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今日天气尚可,御河上的雾散得早,刚才来时,看到船夫在撑船,水面很平静。” 他坐在椅上,目光望着窗外御河的方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她分享这微不足道的日常,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 ——他希望她能接话,哪怕只是 “嗯” 一声,也能证明她在听,证明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远。
“御花园的牡丹开了,粉色的那株,开得还算好看,比去年开得更艳些。” 他提起花开,却刻意避开了 “要不要去看看” 这句话 ——他怕这句话会勾起她对自由的渴望,让她想起自己被禁锢的处境,从而更恨他;又怕她干脆利落地拒绝,让两人陷入更深的尴尬,只能停留在 “分享” 的层面,至少这样,还能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药…… 若是觉得苦,让他们备些蜜饯,桂花味的,不算太甜,不会腻着嗓子。” 他盯着案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声音放得更轻,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示好,又怕这份示好会被她拒绝,说完后还补充了一句,“你若是不想吃,也没关系。”他怕自己的 “好意” 会被视作负担,更怕被拒绝后,连这点 “关心” 的资格都失去。
这些生硬的话题往往得不到任何回应。林薇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睑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一片小小的扇子,既不回应,也不拒绝。有时她会干脆闭上眼,头轻轻靠在枕头上,呼吸变得平稳,仿佛疲惫至极,连听他说话都耗费了太多力气。玄宸也不恼,只是沉默一会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便重新低下头批阅奏折 ——心底掠过一丝失落,像被针扎了一下,却又强迫自己压下去,他告诉自己,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还能这样看着她,就己经很好了,不能贪心。殿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柳枝的轻响,还有御河上偶尔传来的船夫撑篙的声音。
他不再提 “顺从”,不再提 “规矩”,也不再提那些她用生命反抗的东西 —— 不再让女官教她学习繁琐的宫中礼仪,不再要求她必须穿着符合嫔位的云锦宫装,甚至连 “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这样带着邀请意味的要求都不再说出口。仿佛那些激烈的冲突、冰冷的胁迫,还有暗室里的对峙,都随着那场大病而被暂时封存进了记忆的角落,谁也不愿再提起 ——他怕再次揭开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怕她会因为那些过往,再次陷入绝望,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又用强硬的方式对待她,重蹈覆辙。
然而,这种 “小心翼翼” 并非真正的放手。那只是一种策略上的后退,是玄宸在经历过失去的恐惧后,害怕再次将她推向死亡边缘的、暂时的妥协。他骨子里的掌控欲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温和的方式,藏在那些看似 “关怀” 的细节里,像一张柔软的网,悄无声息地将她笼罩 ——他告诉自己,这不是 “囚禁”,是 “保护”,他怕她离开皇宫后会遇到危险,怕她再次陷入之前的困境,只有待在他身边,他才能确保她的安全。
栖梧宫的守卫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比之前更加严密 —— 宫门外的侍卫从两人增加到西人,腰间的佩刀鞘擦得锃亮,反射着冰冷的光,他们站得笔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靠近;宫墙上游走的暗卫也多了一倍,黑色的身影在阴影里穿梭,脚步轻得像猫,连一只飞鸟靠近宫墙,都会被他们瞬间察觉 ——他怕有人会伤害她,怕之前的危机再次出现,更怕她会趁机离开,一旦她走出这座宫墙,他就再也抓不住她了。林薇所有的饮食用药,都必须经过三重严格的查验:先由贴身宫女尝一口,确认无毒无异常;再由太监用银簪插入食物或药汁中,观察银簪是否变色;最后还要由太医院的人核对药方,确认药材无误后,才能送到她面前 ——他怕有人会在饮食里动手脚,怕她再次因为 “意外” 陷入危险,这些查验,是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保护方式。她能接触到的宫人,依旧是那些经过玄宸精挑细选、绝对忠于他的人 —— 她们说话轻声细语,做事小心翼翼,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却会在每日傍晚,将林薇的一举一动都如实禀报给玄宸,连她多喝了一口水、多看了一眼窗外的御河、甚至是咳嗽了几次,都不会遗漏一个细节 ——他想知道她的所有状态,想通过这些细微的举动,判断她的情绪,了解她的需求,却又不敢首接问她,只能通过这种间接的方式,寻找与她靠近的可能。她活动的范围,仍然被严格限制在这座宫殿之内,哪怕偶尔在宫女搀扶下走到殿门口,想感受一下外界的风,也会被侍卫 “委婉” 地拦下,理由永远是 “娘娘身体虚弱,不宜吹风,万一着凉,病情反复就不好了”,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他怕她吹风后病情反复,更怕她看到宫墙外的世界,会更加渴望自由,从而更坚定离开的决心。
他只是收起了锋利的爪牙,换上了一层相对柔软的绒布,将那座黄金打造的囚笼包裹了起来,试图让它看起来不那么冰冷刺骨,让她在里面待得 “舒服” 一些,却从未想过要打开笼门,给她真正的自由 ——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皇宫会是什么样子,那会比之前的死寂更让他难以忍受,他宁愿用这种 “温和” 的方式留住她,也不愿冒失去她的风险。他在观察,在等待 —— 等待林薇的身体慢慢恢复,恢复到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等待她或许会因为这场 “死里逃生” 而对他产生一丝感激,感激他不惜代价救了她;等待她能 “明白” 他的 “苦心”,明白他并非只想囚禁她,而是 “在乎” 她;等待一个更好的、能真正 “得到” 她的心,而非再次 “逼死” 她的时机 ——他相信,只要时间足够长,只要他足够有耐心,她总会看到他的改变,总会接受他。
林薇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变化。她依旧沉默,依旧疏离,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落在窗外御河的方向,久久不动 —— 看着河面上缓缓漂动的柳叶,看着船夫撑着长篙将船划向远方,看着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飞鸟,眼神里没有波澜,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但她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 玄宸的小心翼翼,她看在眼里,却只觉得讽刺和疲惫。那场大病像一场浩劫,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包括恨的力气。她无力再像以前那样激烈反抗,不再将药碗扫落在地,不再对着玄宸怒目而视,不再用绝食来对抗他的强权,却也绝不会因为这点表面的 “缓和” 而感激涕零,忘记之前他用强权逼迫她妥协、用王婆婆等人的安危威胁她、将她逼到生死边缘的所有伤害和禁锢。
她像一只受过重伤的小兽,躲在自己的角落,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本能的警惕和距离。宫女喂药,她会配合着张嘴,却不会多说一个字,连眼神都不会与宫女对视;玄宸和她说话,她会听着,却不会回应,更不会主动开口找话题,仿佛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她被动地接受着治疗和照顾,努力恢复着体力 —— 她知道,只有身体好了,才有精力去观察这座宫殿的守卫,才有机会寻找离开的可能,才有机会保护那些她在乎的人,不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但内心那扇曾被玄宸强行打开过一道缝隙的门,却因为这场濒死的经历,关得更紧,还上了锁,连一丝缝隙都不肯留下。
玄宸坐在椅上,看着床上沉默的林薇,手指无意识地着奏折的边缘,指尖划过宣纸的纹理,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 有期待,期待她能对自己的示好有所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有不甘,不甘自己放下帝王的骄傲,收敛所有锋芒,却依旧换不来她的一丝关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泛起淡淡的涟漪 ——他第一次觉得,帝王的权力在 “人心” 面前如此苍白,他能掌控天下,却掌控不了一个女人的心意。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敢再轻易施压,怕再次将她推向绝望的边缘;林薇则沉默地戒备,不再付出任何信任,怕再次陷入他用温柔编织的陷阱,怕自己会因为这一点点表面的 “温暖”,就忘记了自由的可贵。
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在病后的虚弱中,重新建立起来。
只是这一次,栖梧宫的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对抗,不再是死寂般的冰冷,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合着伤痛、疲惫、谨慎和未散阴霾的小心翼翼 —— 像走在薄冰上的两个人,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身影,却不敢靠近,怕自己的重量会让薄冰破裂,怕一步踏错,便再次坠入冰冷的深渊。
窗外的牡丹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层层叠叠的花瓣像少女的裙摆,香气顺着半开的窗棂飘进殿内,带着春天的甜腻。可这浓郁的花香,却无法驱散这宫室里那浓得化不开的、小心翼翼的疏离,反而让这份疏离,显得更加清晰。玄宸望着那片粉色的花影,又低头看向林薇平静的睡颜,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 他知道,这场 “小心翼翼” 的拉扯,还会持续很久,可只要她还在,他就愿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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