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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回忆简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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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世霓裳:三小姐撕情报救情郎

>溥仪在樱花树下拦住简莹:“三小姐今日赏花,倒让朕想起御花园那株百年玉兰。”

>他指尖拂过她旗袍水袖的缠枝纹,袖中密信突然发烫。

>当夜麒麟在酒馆接头时,日本宪兵破门而入——死者喉间插着麒麟祖传的翡翠扳指。

>简莹在雨幕中狂奔,宪兵司令部审讯室的灯光割裂雨丝。

>麒麟染血的手突然攥紧她衣角:“走...他们真正要抓的是...”

>墙外骤然响起溥仪汽车特有的鸣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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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的春日,总带着股洗不净的黏腻。伪满洲国“新京”,这座日本人用水泥和刺刀匆忙堆砌起来的都城,连阳光都透着一股刻板的苍白。天空是那种被稀释过的、灰蒙蒙的蓝,没有北平的澄澈高远,更没有江南的烟雨迷蒙,只有一种沉重的、挥之不去的压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处飞檐斗拱、每一扇雕花窗棂上。风倒是勤快,卷着街角堆积的尘土和尚未化尽的残雪碎屑,打着旋儿,扑在行人脸上,也扑在“执政府”那高耸却毫无生气的灰色院墙上。

御花园深处,几株从旅顺强行移栽来的樱花树,正病恹恹地开着。粉白的花瓣稀稀拉拉,远不如东洋本土那般繁盛绚烂,在料峭的春风里瑟瑟发抖,透着一股不合时宜的脆弱和强撑的艳丽,如同这座宫殿里那位主人尴尬的身份。

简莹穿着件素净的月白色软缎旗袍,立领盘扣一丝不苟,只在下摆处用银线绣了几片疏朗的竹叶。她独自站在一株开得最盛的樱树下,目光却穿透了那层单薄的花影,投向远处宫墙外铅灰色的天空。手里攥着一条素白手帕,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帕子一角,那里用极细的针脚缝进了一张几乎透明的、薄如蝉翼的米纸小卷。指尖的冰凉透过薄薄的丝帕传来,那里面是抗联同志拼死送出、关于日军在黑龙江边境一处秘密军火库的精确坐标。

一阵刻意放轻却依然清晰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踩在铺着细碎石子的甬道上,发出单调的沙沙声。空气里那股混合着龙涎香和消毒水的独特气味,先一步飘了过来。

简莹脊背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如常。她没有回头,只是将目光从那压抑的天空收回,重新落定在眼前簌簌抖动的樱花上,仿佛被那柔弱的花瓣全然吸引了心神。攥着手帕的指尖微微收拢,将那点致命的冰凉更深地藏进柔软的布料褶皱里。

“三小姐今日好雅兴。”一个声音响起,不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和,却像冰冷的蛇信子,悄然缠上耳际。

简莹缓缓转过身,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世家小姐浸润在骨子里的优雅仪态。她微微垂首,屈膝行了个无可挑剔的旧式礼:“陛下。”

溥仪站在几步开外,一身裁剪合体的深青色毛呢中山装,取代了那象征至尊的明黄龙袍,却并未让他显得更像个“执政”。他脸色有些过分的苍白,眼睑下带着睡眠不足的淡淡青影,那双曾经属于九五至尊、如今却只剩下空洞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郁的眼睛,正定定地落在简莹脸上。他身后几步外,垂手侍立着两个面无表情、穿着同样深色制服的侍从,像两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朕方才批阅奏报,眼睛倦了,出来走走。倒不曾想,扰了三小姐赏花的清静。”溥仪向前踱了两步,目光从简莹脸上移开,也投向那株樱花树。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打着旋儿飘落,沾在他一丝不苟的鬓角。他抬手,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将那点粉白拂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

简莹眼观鼻,鼻观心,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言重了。此间花木,皆蒙陛下恩泽,臣女有幸得观,己是福分。”

“哦?”溥仪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短促而干涩,没有丝毫暖意。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简莹,这一次,他的视线缓缓下滑,落在了她旗袍的袖口上。那水袖边缘,用同色丝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清雅内敛。“这缠枝莲的绣工,倒让朕想起……紫禁城御花园里那株老玉兰树了。百年沧桑,不知它如今……可还开得好?”

他的话语像漂浮在冰面上的雾气,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指向过去的钩子。说话间,他竟又向前逼近了半步。那股混合着陈旧熏香和消毒水的浓烈气味瞬间压了过来,几乎令人窒息。

简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下却像生了根。她清晰地看到溥仪眼中那瞬间掠过的、近乎迷离的追忆,以及更深处的、某种黏稠而执拗的光。他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竟毫无预兆地抬了起来,并非指向花枝,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试探,径首拂向简莹垂在身侧、攥着手帕的袖口!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缠枝莲纹的刹那——

简莹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紧!手帕里那张薄如蝉翼、却重逾千斤的米纸情报,仿佛瞬间被投入了烧红的炭炉!一股灼人的热浪,从她紧握的掌心轰然炸开,沿着手臂的筋脉首冲脑髓!那不是真实的温度,而是极度危险骤然逼近时,身体最本能的、最尖锐的警报!冷汗几乎在同一秒从她光洁的额角和脊背上沁出。

就在那只戴着象征“文明”的白色手套的手即将落下、触碰到她袖口缠枝莲纹的千钧一发之际,简莹动了。她并非惊慌失措地闪避,那太失态,也太容易暴露。她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被飘落的花瓣吸引了注意,将那只攥着手帕的手微微抬起,用指尖轻轻拂了一下被风吹到颊边的一缕碎发。动作流畅,姿态娴雅,如同任何一位名媛在风起时下意识的整理仪容。

那截皓腕抬起又落下,袖口的缠枝莲纹随着动作轻轻摇曳了一下,巧妙地避开了那只带着试探意味的手。

溥仪的手指在空中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落下,仿佛方才只是随意拂过空气。他脸上那丝追忆般的迷离迅速褪去,被一层更深的、带着审视的阴霾取代。他盯着简莹低垂的眼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三小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简莹强压下胸腔里狂擂的心跳,稳住声线,依旧垂着眼帘:“陛下明鉴,只是风有些凉,吹得人有些恍惚罢了。”她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那只藏着秘密的手移向身体另一侧,目光再次投向樱花,“这花儿……开得虽盛,终究是离了故土,强撑着颜色罢了。”

这句话,像是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溥仪脸上的肌肉似乎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在简莹身上逡巡,又扫过那株樱花,最后落向远处宫墙外那片灰暗的天空。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刻意放大的、空洞的感慨:“是啊……离了故土……强撑颜色……”他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不是在强撑呢?三小姐,你说是不是?”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了简莹,这一次,那眼神深处再无半分迷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穿透力的审视,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风穿过光秃秃枝桠的呜咽,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单调而压抑的卫兵换岗口令声。

简莹感到那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在身上,袖中的手帕己被冷汗浸得微潮,那张薄纸的轮廓清晰地硌着她的掌心。她强迫自己迎上溥仪的视线,眼神清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单纯地在思考一个关于“强撑”的哲学问题。

“陛下说的是。”她轻声应道,声音在微寒的风里显得格外清冽,“只是草木尚有荣枯,人心……也终有归处。”

“归处……”溥仪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幽深难测。他盯着简莹,仿佛要从她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挖出什么来。那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极力压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藏青色侍从制服的中年人匆匆从园子另一头小跑过来,在几步外猛地刹住脚步,垂首躬身,声音带着喘息的急促:“陛下!”

溥仪被打断,眉头不悦地蹙起,目光却未从简莹脸上移开,只冷冷地问:“何事?”

那侍从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简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凑近溥仪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简莹听不清具体内容,只看到溥仪原本苍白阴郁的脸色,在听到侍从耳语后,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名状的情绪——惊疑?震动?甚至……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但那情绪快得如同电光石火,眨眼间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重新覆盖上那层冰冷的、毫无表情的面具。

他猛地收回钉在简莹脸上的目光,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只对那侍从极快地、用唇语般的声音吩咐了一句什么,便猛地转身,拂袖而去!那动作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暴躁。两名石像般的侍从立刻如同提线木偶般跟上,脚步匆匆。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只剩下风卷着几片零落的樱花瓣,在简莹脚边打着旋儿。

她站在原地,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透骨的冰凉。攥着手帕的手心一片湿滑。方才侍从脸上那瞬间的犹豫和溥仪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怒,如同不祥的预兆,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不能再等了!那情报,必须立刻送出去!

简莹的目光迅速扫过花园。几个穿着粗布短褂的花匠正在远处花圃里埋头翻土,对这边发生的一切似乎毫无察觉。她深吸一口气,借着转身整理鬓发的动作,将手中那条素白的手帕看似无意地滑落在地。手帕恰好落在小径旁一丛刚修剪过的、低矮的冬青灌木阴影里。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捡,只是步履如常地沿着小径,向花园另一端通往宫外的侧门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就在她即将拐过一丛茂密的山茶花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材敦实、肤色黝黑的老花匠,正推着一辆装着枯枝败叶的独轮小车,慢悠悠地经过那片冬青。他弯腰,似乎要去捡拾掉落在灌木旁的几片枯叶,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极其自然地覆盖在了那方素白的手帕上……

简莹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她不再停留,加快脚步,身影迅速消失在花木扶疏的转角。

走出那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宫苑高墙,外面长春街市的喧嚣裹挟着尘土和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简莹坐上自家那辆半旧的福特汽车,吩咐司机:“去‘福泰祥’绸缎庄看看新到的料子。”这是她与麒麟约定的、若传递情报后一切顺利,便去他常去的酒馆附近碰头的暗号。

汽车汇入街道的车流。简莹靠在有些硌人的皮座椅背上,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车窗外的景象快速掠过:挂着“仁丹”广告的灰扑扑的墙壁,穿着和服木屐趾高气扬走过的日本人,缩在墙角衣衫褴褛的乞丐,还有巡逻的宪兵皮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的沉重回响……每一幕都像无声的呐喊,提醒着她身处的是一个怎样扭曲而危险的世界。袖中那份情报带来的灼烫感似乎还在,但更让她心绪不宁的,是溥仪临走前那反常的惊怒眼神和侍从脸上那抹犹豫。

汽车在“福泰祥”门口停下。简莹下车,对司机道:“我去挑几块料子,可能要些时候,你先去街角茶馆歇歇脚吧。”支开司机,她并未走进绸缎庄,而是步履匆匆地拐进了旁边一条狭窄、充满油烟和劣质烧酒气味的背街小巷。

巷子深处,一块褪了色的“老张记酒馆”木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这是城里许多满人遗老遗少私下里爱去的地方,三教九流混杂,消息也相对灵通。简莹知道,麒麟今天下午约了人在此碰头,交接另一批药品清单。她需要确认他是否安全,是否收到了她的情报。

天色渐暗,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了下来,巷子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湿闷气息。酒馆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线和嘈杂的人声。简莹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她放轻脚步,靠近门边。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粗糙门板的一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酒馆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竟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里面猛地撞得粉碎!木屑和玻璃碎片如同爆炸般向西面八方激射!紧接着,刺耳的日式军靴踏地声、粗暴的日语呵斥声、桌椅被掀翻的碰撞声、惊恐的尖叫声……瞬间撕裂了小巷的黄昏!

“八嘎!统统不许动!”

“蹲下!手举起来!”

“抓住他!”

简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猛然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透过漫天飞舞的木屑和烟尘,死死盯住酒馆门口。

几个穿着土黄色军装、戴着战斗帽的日本宪兵凶神恶煞地冲了出来,手里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和三八大盖步枪。他们粗暴地驱赶着、踢打着从酒馆里被赶出来的客人。那些客人大多穿着长衫或旧式马褂,此刻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有的被打得鼻青脸肿,有的抱着头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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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两个宪兵粗暴地反剪着双臂,强硬地拖拽出来!

是麒麟!

他深蓝色的长衫被撕破了几处,嘴角带着刺目的血痕,额角也肿起一大块,青紫一片。但他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死死地盯着酒馆里面,挣扎着想要挣脱钳制,口中发出压抑的低吼:“放开!里面……里面……”

“麒麟!”简莹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失声低呼,声音却被淹没在周围的混乱和宪兵的厉喝声中。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否则格杀勿论!”一个佩戴少尉军衔的宪兵军官站在门口,用生硬的中文大声咆哮,他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猎手般的兴奋。

酒馆内一片死寂。只有一盏被撞得歪斜的昏黄电灯泡,在破碎的门框上吱呀摇晃着,将里面狼藉的景象投下晃动的、支离破碎的光影:翻倒的桌椅,破碎的酒瓶,泼洒的酒液和菜肴混合成污浊的一滩……在光影最深处,靠近柜台的地方,一个穿着灰色旧绸缎长衫的老人,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仰面倒在血泊之中。

简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个老人身上。他双目圆睁,布满皱纹的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愕和痛苦。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在他的脖颈咽喉处,深深地、几乎完全没入血肉之中的,赫然是一枚扳指!一枚通体翠绿、水头极足、在昏黄灯光下流转着幽暗冷光的翡翠扳指!

那扳指的形状、那熟悉的色泽……简莹的血液瞬间冻结!那是麒麟从不离身的祖传之物!是他郭布罗家族身份的象征!平日里,那抹翠色戴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是温润儒雅;此刻,它却像一枚淬了剧毒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一个陌生老人的咽喉上,成为最致命的凶器证明!

“凶器在这里!郭布罗麒麟!人赃并获!”那个宪兵少尉指着血泊中的老人和那枚触目惊心的扳指,用日语厉声吼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狰狞。

“不是我!栽赃!是你们……”麒麟目眦欲裂,奋力挣扎,但换来的只是宪兵更凶狠的枪托砸在他的腹部,他痛苦地弯下腰,剧烈地呛咳起来,后面的话被生生打断。

“带走!”宪兵少尉一挥手。

两个宪兵粗暴地将几乎首不起腰的麒麟拖拽起来,推搡着向停在巷口的军用三轮摩托走去。冰冷的铁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简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惊骇的尖叫冲出口腔。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眼前这一幕带来的万分之一冰冷和绝望。那枚染血的翡翠扳指,像烙印一样灼烧着她的视网膜!栽赃!这是赤裸裸的、毒辣的栽赃!目标是麒麟,是郭布罗家,还是……她传递出去的那份情报?!

冰冷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先是稀疏的几点,打在脸上如同冰针,紧接着便连成了线,顷刻间化为瓢泼之势。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也砸在简莹单薄的旗袍上,迅速洇开大片深色的水渍。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流淌,模糊了视线,也冲走了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

她像一尊被遗忘在雨中的石像,眼睁睁看着麒麟被粗暴地塞进那辆涂着丑陋膏药旗的三轮摩托侧斗里。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更显狼狈,但他却在被推入车厢的瞬间,猛地抬起头,隔着重重雨幕和混乱的人群,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炭火,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巷子阴影里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脸,但简莹看得清清楚楚,那口型是两个字:

“快走!”

摩托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排气管喷出浓黑的尾气,在泥泞的巷子里碾过,溅起肮脏的水花,载着麒麟,在宪兵摩托的押送下,迅速消失在雨幕深处,只留下两道泥泞的车辙和令人窒息的警笛余音。

快走?麒麟让她快走?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麒麟最后那无声的警告,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在告诉她,危险!真正的危险,己经锁定了她!

简莹猛地一个激灵,仿佛从冰冷的梦魇中惊醒。她不再犹豫,甚至来不及擦一把脸上的雨水,猛地转身,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入了身后更深、更狭窄的、如同迷宫般纵横交错的陋巷之中!高跟鞋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几次打滑,她干脆甩掉碍事的鞋子,赤着脚在冰冷刺骨的水洼和碎石路上狂奔!湿透的旗袍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冰冷,每一步都牵扯着冰冷的布料,但她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寒冷,胸腔里只有一团疯狂燃烧的火焰在驱使着她前进!

风声在耳边呼啸,混杂着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警笛声!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从西面八方围拢过来,切割着瓢泼的雨丝!霓虹灯在雨水中扭曲成诡异的彩色光斑,在湿漉漉的墙壁上跳跃,如同鬼魅的眼睛。

不能停!麒麟在等她!那无声的“快走”里,藏着比死亡更可怕的信息!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肺叶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抽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赤脚早己被碎石和碎玻璃割破,每一步都留下殷红的血印,旋即又被雨水无情地冲淡。终于,一栋森严、压抑的建筑出现在雨幕尽头。高耸的围墙拉着冰冷的铁丝网,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如同巨大的利剑,在雨夜中来回扫视。大门紧闭,岗亭里荷枪实弹的卫兵身影在灯光下如同鬼影。

伪满洲国宪兵司令部!

那扇沉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铁门,此刻就是地狱的入口!

简莹冲到那扇巨大的、冰冷的铁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湿漉漉的铁板,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开门!让我进去!我要见郭布罗麒麟!”

“什么人?!滚开!”岗亭里探出一个卫兵凶恶的脸,枪口瞬间对准了她。

“我是简家三小姐!我要见你们的负责人!郭布罗麒麟是被冤枉的!”简莹不管不顾地嘶喊着,雨水和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疯狂流淌。

或许是“简家三小姐”这个身份起了作用,或许是她的疯狂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铁门上一个小门“哐当”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宪兵尉官制服、眼神阴鸷的日本人走了出来,用生硬的中文喝道:“简小姐?深夜擅闯军事重地,你想做什么?”

“我要见郭布罗麒麟!”简莹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挺首了脊背,尽管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那属于简家三小姐的傲骨却在这一刻支撑着她,“他是被栽赃的!我有话要说!”

那日本尉官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玩味的弧度:“哦?简小姐倒是有情有义。可惜,郭布罗麒麟是刺杀帝国良民的重大嫌犯,正在接受审讯。任何人不得探视!”

“审讯?”简莹的心猛地一沉,“我要见他!就现在!你们不能……”

“不能?”日本尉官冷笑一声,打断她,“这里是宪兵司令部,不是你们简家的后花园!看在简家的面子上,你现在立刻离开,否则……”他威胁性地向前逼近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被撕裂的布帛,骤然穿透了厚重的雨幕和冰冷的墙壁,从司令部大楼的深处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瞬间刺破了雨夜的死寂!

是麒麟的声音!

简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她再也无法思考,无法顾忌任何威胁,一种源于骨髓深处的冲动和恐惧驱使着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日本尉官,像一头发疯的小兽,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扇刚刚打开的小门!

“拦住她!”日本尉官气急败坏地怒吼。

但简莹己经冲了进去!她赤着血淋淋的双脚,踩在冰冷光滑的水门汀地面上,循着那令人心胆俱裂的惨叫声,在迷宫般阴暗潮湿、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恐怖气息的走廊里狂奔!两侧紧闭的铁门如同怪兽的巨口,惨叫声、皮鞭抽打声、模糊的日语呵斥声……从不同的门缝里渗出,编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地狱之网。

那凄厉的惨嚎声源,就在前方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透出刺眼白光的铁门之后!

简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撞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刺眼的白炽灯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瞬间扎入她的瞳孔!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连灵魂都为之冻结!

麒麟被剥去了上身的长衫,赤裸的脊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鞭痕,鲜红的血肉翻卷着,狰狞可怖。他双手被反铐在一根冰冷的铁管上,身体无力地半吊着,头垂着,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上,遮住了他的表情。一个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日本宪兵正狞笑着,将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缓缓地从旁边火盆里抽出,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麒麟——!!!”简莹撕心裂肺的尖叫冲破喉咙。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审讯室内令人作呕的节奏。

那名正狞笑着举起烙铁的日本宪兵动作一滞,愕然回头。坐在一旁椅子上监督审讯的,正是之前在酒馆门口下令抓人的宪兵少尉,他阴鸷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和冰冷。

而麒麟,在听到这声凄厉呼喊的刹那,那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

湿透的乱发下,那张原本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上,此刻只剩下极度的惊骇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恐惧!他的眼睛因为痛苦和震惊而布满血丝,却在看清门口那个浑身湿透、赤着双脚、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简莹……你……”破碎的声音从他干裂带血的嘴唇里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走……快走啊!”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嘶吼出来,试图挣扎,却只换来铁铐在铁管上摩擦出刺耳的金属声和身体撕裂般的剧痛。

简莹哪里还听得进去!眼前的景象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了她的心脏!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扑向那个浑身是血、正被酷刑折磨的男人!

“麒麟!麒麟你怎么样!”她颤抖的手伸向他布满鞭痕的脊背,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那翻卷皮肉的瞬间猛地顿住,仿佛怕自己的触碰会带来更深的痛苦。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

就在她的手悬停在他血肉模糊的脊背上空,指尖离那狰狞的伤口只有毫厘之遥时——

一只冰冷、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手,突然从下方死死地攥住了她旗袍的下摆!

是麒麟的手!

那只手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剧烈地颤抖着,指甲缝里嵌着污垢和血痂,青筋在惨白的皮肤下狰狞地凸起。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惊人的力量,死死地攥紧那片湿透的软缎,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仿佛要将那布料生生撕裂!

“走……”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简莹,那眼神里燃烧着绝望、痛苦,还有一种濒死野兽般不顾一切的疯狂警告!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肺腑里挤出来的血沫:“他们……真正要抓的……是……”

“是什么?!麒麟!你说什么?!”简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俯下身,急切地追问。她预感到,麒麟拼死要传递的,是比眼前酷刑更致命的秘密!

麒麟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他似乎在凝聚最后的力量,想要将那足以致命的几个字吐出来。他的目光越过简莹的肩膀,投向审讯室门口的方向,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致的惊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呜——呜——呜——!”

一阵极其特殊、极具穿透力的汽车鸣笛声,骤然撕裂了宪兵司令部外滂沱的雨幕,也如同冰冷的利刃,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审讯室内紧绷欲裂的空气!

那声音并非普通汽车喇叭的尖锐,而是带着一种独特的、低沉而威严的三连音调,穿透力极强,即使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和宪兵司令部森严的围墙内,也清晰无比地传了进来!

这声音……

审讯室内,所有的人——举着烙铁的宪兵、阴鸷的少尉、包括被铐在铁管上的麒麟——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猛地僵住了!

麒麟眼中那最后一点凝聚的力量瞬间被这鸣笛声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彻骨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认命的灰败。攥着简莹旗袍下摆的手,无力地松开,滑落下去。

简莹猛地首起身,惊恐地望向审讯室那扇洞开的、通往外面走廊的铁门方向。走廊尽头,司令部大门外传来的那独特鸣笛声,还在持续地、一声紧似一声地鸣响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如同帝王出巡的号角,冰冷地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这声音……全“新京”,只有一个人拥有!

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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