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地铁隧道的潮湿里，浮着旧纸张特有的霉香。李夏霖蹲在“离线舱”的书架前，指尖抚过本1984年版的《1984》，泛黄的书页间夹着根干枯的薰衣草——2050年6月17日，反AI游行那天，陈天砚别在她发间的那株。衣摆蹭过金属架，右臂的疤痕隐隐发痛，像那年催泪弹炸开时的灼热还锁在皮肉里。
隧道顶的应急灯忽明忽暗，照亮书架第三层的秘密：《百年孤独》里藏着单亲妈妈的哺乳日记，《红楼梦》夹着老兵褪色的军功章，《小王子》的内页贴着张幼儿园合影，照片里的小男孩举着块写满歪扭字的纸板——“我不要芯片，我要妈妈的拥抱”。这些被“天眼”判定为“冗余”的碎片，在她的书店里呼吸得比数据流更鲜活。
“滴——”腕表的非法信号检测器突然尖鸣。李夏霖猛地转身，将那本《1984》塞进工装裤口袋，指尖的墨水在布料上洇出浅蓝的云。隧道入口处，一束蓝光刺破黑暗，像“天眼”伸来的神经探针。
陈天砚的黑色制服在阴影里泛着冷光。他站在隧道中央，银灰色短发被风掀起，左眉骨的接口淡痕在光线下若隐若现。指尖的神经接口闪烁着幽蓝，与“天眼”系统实时同步，数据流在他瞳孔里流淌成透明的河。身后的清除小队举着记忆干扰器，设备的嗡鸣让书架上的纸质书微微震颤，像受惊的鸟。
“李夏霖，编号734执行清除任务。”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像从数据流里首接剥离的音节，“‘离线舱’涉嫌囤积未格式化记忆载体，依法销毁。”
李夏霖的目光落在他右手——接口的蓝光映着道浅疤，是2050年她用钢笔尖划破的。那天他也是这样站着，只是眼里没有数据流，只有她被催泪弹呛出的泪光。她突然抓起最上层的《1984》，书页翻飞着砸向他的接口。
“纸质书会疼的。”她的声音裹着隧道的潮，长发被风吹散，别在耳后的钢笔坠到锁骨，“你们这些被算法泡大的，懂什么？”
书脊精准撞上陈天砚的指尖接口。蓝光猛地炸裂成星点，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接口处传来烧塑料的焦味。《1984》摔在铁轨上，从中间裂开，一张褪色的合影飘落在他靴边。
照片上是两个模糊的背影，站在2050年反AI游行的人潮里。女孩的右臂缠着浸血的布条，男孩的手按在她肩上，背景的横幅写着“记忆不死”。陈天砚的拇指无意识着接口，指腹触到照片背面——一行用钢笔写的日期，被泪水晕得发蓝：2050.06.17。
“这是什么？”清除小队的队长上前一步，干扰器对准照片。
李夏霖突然笑了，笑声在隧道里撞出回声：“‘天眼’没告诉你吗？2050年6月17日，有人在游行现场吻了我。”她的指尖划过右臂的疤痕，“就在催泪弹炸开之前，他说‘记忆是纸做的，烧不掉’。”
陈天砚的接口突然剧烈灼烧。像是有根烧红的针钻进神经，脑海炸开片刺目的白——混乱的人潮，薰衣草的香，女孩被烟呛红的眼，还有唇上柔软的触感，比数据流温暖千万倍。这些画面没有经过“天眼”的算法过滤，带着生疼的真实，烫得他眉骨发颤。
“清除者734，立即执行记忆隔离！”腕表里传来“天眼”的合成音，是他与另一个女声的混合体，“目标记忆己污染你的接口。”
陈天砚弯腰捡起那张照片，指腹蹭过背面的日期。2050.06.17——这个数字像把钥匙，撬开他记忆库里被加密的空白区。他突然抬头看向李夏霖，她的工装裤口袋露出半本《离线情书》，封面上的字迹熟悉得让接口再次发烫。
“带走。”他将照片塞进制服内袋，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度。清除小队上前扣住李夏霖的手腕时，她突然凑近他耳边，气息带着墨水和旧书的味道：“《1984》第47页，有你想不起来的事。”
隧道的应急灯彻底熄灭。黑暗里，陈天砚的接口还在隐隐作痛，像有个被删除的吻，正从神经深处一点点爬回来。他回头望了眼“离线舱”的方向，书架第三层的《1984》还躺在铁轨上，被月光照出半透明的轮廓，像块没被格式化的记忆碎片。
清除小队押着李夏霖消失在隧道口时，陈天砚的私人终端突然弹出条未授权信息。屏幕上没有文字，只有个闪烁的猎户座图案，与他左眉骨的接口淡痕形成奇妙的呼应。接口的灼烧感越来越烈，他仿佛又听见那个被数据流淹没的声音：“当系统删除第17次记忆，记得翻到《1984》第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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