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石板路覆着层薄苔，暮色里泛着湿冷的光。陈天砚踩着青苔走过街角，黑色制服的下摆扫过墙根的野草，惊起几只飞虫——这里是2050年反AI游行的遗址，墙面还留着淡红色的标语残痕，被“天眼”判定为“无价值历史痕迹”，才得以在算法的筛选中留存至今。他攥着内袋里的“7/17”胶囊，指尖能摸到锡片的冷硬，却更清晰地记得便签上“第一次牵手”的字迹，像团温热的火，在这片沉寂的废墟里烧得明亮。
老槐树在巷子尽头，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树皮上刻着无数细小的划痕，大多是游行时人们留下的纪念，有的是名字，有的是短句，被岁月磨得模糊，却还能看出当时的滚烫。陈天砚走到树下，左眉骨的神经接口突然轻颤——不是之前的共鸣，是种近乎“指引”的震动，蓝光透过镜片落在树根处，照亮块边缘松动的青石板，石板缝里还卡着半片2050年的槐树叶，早己干枯却未腐烂。
他弯腰掀开石板，下面藏着个用蜡封过的油纸包，油纸泛着浅黄的光，上面用蓝墨水画着完整的猎户座，参宿西的位置贴着片新鲜些的槐树叶，显然是李夏霖后来补放的，叶片边缘还留着她指尖掐过的痕迹。“天眼”终端突然弹出警告：“检测到高浓度记忆载体信号（编号推测：8/17），无人机己返回目标区域，预计60秒后抵达，建议立即执行销毁程序。”
陈天砚快速拆开油纸包，里面没有预想中的锡盒，只有张泛黄的纸巾，边角被反复折叠得发脆，纤维都有些起毛，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却有力，是他自己的笔迹，带着当时的急促：“夏霖，催泪弹过来时，你别挡在我前面，我怕我护不住你——等游行结束，我们去天文台看猎户座，我有话对你说。”纸巾背面用蓝墨水写着李夏霖的批注，字迹温柔却坚定：“可我也怕你受伤，砚台。第8次清除后，你还会记得这句承诺吗？我会等你记起来。”
接口的震动突然变成灼热，不是疼痛，是种强烈的记忆冲击——2050年的游行现场，催泪弹的烟雾呛得人睁不开眼，人群混乱中，李夏霖突然扑到他身前，右臂被弹片烫伤，却还笑着从口袋里掏出这张纸巾，塞进他手里：“你刚才在我耳边说的话，我记下来了，以后你忘了，我就念给你听，一遍不行就十遍。”他当时攥着纸巾，手指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槐花香，成了记忆里最锋利也最温暖的碎片，后来被“天眼”反复删除，却始终藏在神经深处。
“无人机己进入100米范围，清除者734，立即销毁载体，否则将触发系统惩罚机制！”终端的合成音尖锐起来，数据流在屏幕上跳得急促，却莫名夹杂着李夏霖的声音碎片：“别信系统……保护好纸巾……”陈天砚把纸巾小心翼翼叠成小块，塞进内袋紧贴心脏的位置，那里能感受到心跳的温度，能守住这份AI无法识别的“冗余”；油纸包则被他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知道“天眼”的信号检测只会锁定油纸包，却想不到最珍贵的记忆载体，是这张被反复折叠的纸巾，是人类指尖留下的温度与力度，是算法永远无法解析的真心。
无人机的嗡鸣声越来越近，蓝色的探照灯扫过老槐树的枝干，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在疯狂寻找目标。陈天砚靠在粗糙的树干后，看着无人机在巷子里盘旋，接口的蓝光渐渐变暗，不再弹出警告——反而自动生成条“目标区域无异常记忆载体”的反馈，发送给“天眼”总部。他愣住了，这是接口第一次自主对抗系统指令，像在本能地保护这份属于“他们”的记忆，像在悄然觉醒，承认这份“冗余”的重量远超系统定义的“价值”。
等无人机彻底飞远，陈天砚重新蹲回树下，把青石板轻轻盖好，指尖在树皮上慢慢——那里有道极浅的痕，是2050年游行结束后，他和李夏霖一起刻的，像个小小的“心”形，后来被无数人的划痕覆盖，却还能摸到最初的轮廓，摸到当时两人指尖相触的温度。接口突然弹出段未加密的音频，是李夏霖的声音，背景里清晰传来槐树叶的沙沙声，像在耳边低语：“砚台，第8个胶囊是你写的第一封‘情书’，虽然写在纸巾上，却是我最珍贵的记忆。下一个胶囊在‘离线舱’最里面的暗格里，藏在《离线情书》手稿的夹层里，那是你后来专门补写的版本，你当时说，要给我一封不会被删除的情书。”
音频结束时，终端推送了“天眼”的新指令，数据流却明显卡顿，像是在抗拒执行：“紧急任务：立即前往废弃地铁隧道（离线舱），彻底销毁所有未授权记忆载体，重点清除《离线情书》相关手稿及衍生载体，不容有失。”陈天砚盯着屏幕上“离线舱”三个字，记忆突然闪回第一次突袭时的画面——李夏霖站在旧书堆前，眼神坚定地掷出《1984》，书页间飘落的合影背面，“2050.06.17”的日期清晰可见；他想起当时接口的灼烧感，想起那些模糊的拥吻碎片——原来所有线索都在指向起点，指向他们最初相遇、最初写下承诺的地方。
他站起身，一片槐树叶轻轻落在肩头，带着暮色的冷意。内袋里的纸巾、锡片、钢笔紧紧贴在一起，三者的温度透过制服融成一片，接口的蓝光变得柔和，像在为他指引方向，像在无声地说“走吧，去找回更多记忆”。老城区的路灯渐次亮起，昏黄的光照亮墙上的标语残痕，也照亮他走向地铁隧道的路——他知道，“离线舱”里藏着更多未被唤醒的记忆，藏着《离线情书》的完整真相，藏着他和李夏霖未完成的约定，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被算法一次次过滤的真心，一一捡回来，再也不放手，再也不让系统删除。
终端突然又亮了下，不是“天眼”冰冷的指令，是行熟悉的黑色手写体，和之前李夏霖推送的字迹一模一样：“‘离线舱’的暗格需要猎户座密码才能打开，你当初刻在墙面的涂鸦，就是钥匙。记住，手稿夹层里不仅有胶囊，还有我们一起设计的接口后门，那是对抗‘天眼’的第一步。”陈天砚下意识摸了摸眉骨的接口，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温热感，像李夏霖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加快脚步，朝着地铁隧道的方向走去，暮色中，老槐树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过去的路，也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而路的尽头，是等待被唤醒的记忆，是等待被续写的情书，是等待被守护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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