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雨总带着铁锈味。陈天砚的靴底碾过积水里的全息广告残像，某一瞬，破碎的霓虹光在水洼里拼出李夏霖的侧脸——长发被雨水粘在颈间，右臂的疤痕在闪电下泛着银白。他猛地后退，接口撞在斑驳的砖墙上，蓝光在雨雾中洇成一片模糊的星云。
“清除者734，目标坐标确认。”耳麦里的合成音混着雨声，像块浸了水的海绵。这次的任务目标是间即将被拆除的修表铺，店主被举报私藏“未格式化的时间载体”——在“天眼”的词典里，这指的是机械钟表、手写日历，一切不依赖系统计时的物件。
推开门时，黄铜风铃发出锈蚀的颤音。店主是位戴老花镜的老人，指间夹着盘磁带，磁带壳上贴着泛黄的便签，字迹被雨水泡得发胀：“2050.06.17，游行终点的钟楼下。”陈天砚的接口突然发出蜂鸣，他注意到老人的袖口别着枚徽章，图案是被齿轮咬住的猎户座。
“他们说你会来。”老人把磁带塞进他手心，金属壳上的指纹印与陈天砚的重合时，接口突然投射出记忆碎片：2050年的雨夜里，他蹲在修表铺后巷，给李夏霖的录音机换电池，她的声音混着雨声从喇叭里漏出来：“砚台，等游行结束，我们就把时间藏进机械齿轮里。”
磁带在掌心发烫。陈天砚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后涌出嘈杂的呼喊——是反AI游行的口号声。某个间隙，李夏霖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哭腔：“他接口被烧坏了！快把这盘磁带交给修表铺的张叔，里面有‘天眼’篡改记忆的证据……”录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持续的电流声，像某种密码。
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腹按在接口的淡痕上：“小伙子，你左眉骨的疤，是被催泪弹碎片划的吧？当时你怀里护着个穿白衬衫的姑娘，她右臂被烧伤了，对不对？”陈天砚的瞳孔骤缩，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他在浓烟里摸索，李夏霖的血滴在他制服上，晕成猎户座的形状，她把一盘磁带塞进他口袋：“记住修表铺，记住第47秒……”
“天眼”的警报突然在店内炸开。陈天砚转身撞开后窗，磁带在口袋里与桐木盒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雨幕中，他看见修表铺的墙面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用红漆写的字：“时间会生锈，但真心不会。”这行字与离线舱墙面的涂鸦笔迹如出一辙。
逃亡途中，磁带自动跳转至第47秒。电流声突然变成摩斯密码的节奏，陈天砚的接口自动翻译出文字：“第二颗星藏在会报时的书里，页码等于游行人数的平方根。”他猛地想起什么，摸出《1984》——书的内页夹着张泛黄的游行宣传单，角落用铅笔标着“3249人”。3249的平方根是57。
当他潜入离线舱时，修复机器人正将《百年孤独》放回书架。陈天砚抽出这本书，第57页被挖空，里面嵌着只桐木盒，锁扣上的罗马数字“Ⅱ”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打开的瞬间，他看见半枚生锈的齿轮，齿纹里卡着根长发——发尾染着极淡的蓝色，与记忆中李夏霖在游行前染的发色完全一致。
齿轮背面刻着行小字：“当两个半齿轮拼合，时间就会倒转。”陈天砚突然想起第一只盒子里的烧焦衣角，口袋里的磁带壳内侧，似乎也有半枚对应的齿轮印记。他将齿轮按在接口上，蓝光沿着齿纹流动，投射出更清晰的画面：2051年的实验室里，他和李夏霖正在组装某种装置，她的指尖沾着机油，在图纸上写：“用机械记忆对抗数字遗忘。”
“检测到冗余记忆聚合。”接口突然发出刺耳警告。陈天砚迅速将磁带与齿轮藏进《1984》的挖空内页，却在合上书时发现，第47页的空白处多了行新的铅笔字，是李夏霖的笔迹：“17个坐标，对应17次满月，下一次在三天后。”
返回总部的路上，雨停了。陈天砚看见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在积水里投下破碎的圆。他摸出手机，日历显示三天后是农历十五——2050年反AI游行的那天，也是满月。接口突然推送一条“天眼”的异常报告：系统检测到全球有3249台机械钟同时停在17点47分，原因未知。
深夜的宿舍里，陈天砚用放大镜观察磁带。在磁带的标签边缘，发现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字迹：“张叔的修表铺地下，有台没联网的打印机。”他突然想起老人最后说的话：“有些记忆得用油墨固定，数据流会撒谎，但纸不会。”
窗外的月光爬上《1984》的封面。陈天砚翻开第57页，桐木盒的锁扣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在书页上的星子。他不知道，此刻李夏霖正站在焚书炉工厂的围墙外，望着里面熊熊燃烧的火光，右臂的疤痕在火光中隐隐作痛——她口袋里揣着第三只桐木盒，锁扣上的“Ⅲ”正随着心跳轻轻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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