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渗进的雨水混合着血脓，在云冰翎身下积成暗红色的水洼。三年来每逢雨季，左膝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便会发作，此刻正随着雷声阵阵抽痛——那是比任何刑具都精准的报时器，提醒着她三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
（一）血泥
记忆在剧痛中裂开一道缝隙，暴雨声突然盖过耳畔影卫的脚步声——
**三年前·祁连山北麓**
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十六岁的云冰翎看清了崖下那个身影。
玄铁轻甲被血浸透，少年将军半张脸埋在泥泞里，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五匹灰狼正在十步外徘徊，獠牙滴落的口涎混进雨水，在血色泥潭里晕开淡粉的涟漪。
"顾家...小将军？"她攥紧采药的背篓。三日前北狄偷袭粮道的消息传来时，父亲曾盯着沙盘喃喃"黑水崖只怕要出事"。
狼群突然集体转头。头狼幽绿的眼珠锁住她颤抖的指尖。
跑！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崖下传来微弱的金属刮擦声。垂死的少年正用断剑在石壁上划出火星，像坠海的愚者试图点燃潮湿的火绒。
"蠢货..."她踢翻背篓，药草倾泻的瞬间狼群果然扑向新鲜气味。抓住这三息空隙，她纵身滑下陡坡，尖锐的碎石立即割开手肘。
"醒醒！"她拍打少年染血的面颊。闪电照亮一道横贯眉骨的伤口，翻卷的皮肉里隐约可见白骨。这张日后令北狄闻风丧胆的脸，此刻苍白得像是山神庙里剥落的泥塑。
狼嚎突然逼近。她本能地扑在伤者身上，左肩传来撕裂的剧痛——头狼的獠牙穿透蓑衣，在锁骨留下三个血洞。温热的血顺着前胸流下，竟让昏迷的少年眼皮颤动。
"想活就抓紧我！"她将他的手臂绕过后颈，拖着高出自己半头的躯体往山道挪动。泥浆不断灌进靴筒，每步都像踩在刀尖。右膝撞上暗礁般的山石时，她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脆响。
（此处插入环境细节：暴雨中的山路化作血泥沼泽，她的头发被荆棘缠住，发簪脱落瞬间被狼群践踏成碎玉）
（二）窃珠
破庙残破的飞檐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她的中衣己经撕成布条，缠住少年腿上汩汩冒血的箭伤。当最后一块干净布料按在他眉骨时，庙门突然被飓风掀开。
"阿翎！"父亲的声音混着马蹄声传来，"北狄游骑往这边来了！"
她急喘着指向地上昏迷的人："是顾..."
"知道。"父亲一把扛起少年，"你从后山绕去苍梧营报信，我带他走官道。"
"可他的伤..."
"死不了。"父亲突然掰开她紧握药囊的手，将一枚青铜令牌塞进来，"但若被游骑发现云家女和顾家独子在一处..."未尽之言被雷声碾碎。
她最后看了一眼少年被雨水冲刷的眉眼，转身没入雨幕时，没注意到药囊里那枚刻着云纹的玉佩滑落在神龛下。
（镜头切换：暴雨转细雨的黎明，破庙内）
林婉儿蜷在供桌下数着偷来的铜钱，突然被反光晃了眼。神龛下躺着枚青玉，旁边还有件被血染透的藕荷色中衣——正是三日前她在溪边见过的那位采药小姐所穿。
"赚大了..."她刚抓住玉佩，门外突然传来呻吟声。昨夜那个半死的贵公子竟自己爬了回来，腰间悬着的玄铁令牌刻着"靖安"二字。
当北狄斥候踹开庙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衣衫褴褛的少女死死护着昏迷的贵公子，染血的藕荷色布料散落一地，像朵被踩烂的芍药。
"小女子...求军爷饶命..."她故意露出怀里的青铜令牌，"奴婢是靖安侯府的..."
（三）血诏
记忆陡然切至三年后的刑场。雪片代替雨滴砸在脸上，云冰翎藏在围观人群里，看着刽子手举起鬼头刀。父亲琵琶骨上的铁钩还在滴血，却突然望向她藏身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开合着说了三个字。
"活下去。"
她死死咬住裹着破布的手，首到尝到血腥味才没冲出去。当第一颗头颅滚落时，身后突然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小姐，老奴得罪了。"
李忠枯瘦的手捂住她眼睛，另一只手将某种黏腻的液体抹在她脸上："禁军在搜十六到二十岁的女子，您得扮作麻风病人..."
（此处插入嗅觉描写：老管家手上劣质膏药散发的腐臭味，混合着刑场飘来的血腥气，成为她记忆中最刺鼻的生存气息）
（西）锈心
柴房里的云冰翎突然抽搐，呕出一口发黑的淤血。门外影卫的脚步声立刻逼近，却在窥视孔前停住——他们早己习惯这个废人时不时的咯血。
她缓缓摊开溃烂的掌心，里面是被脓血泡软的半截铁片。这是今早送饭婆子"不小心"落下的食盒夹层残片，边缘还沾着林婉儿最爱的玫瑰酥碎屑。
"少夫人仁善，赏你的。"婆子当时这么说着，却在她伸手时"失手"打翻饭食。
铁片在潮湿的柴房里迅速生锈，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在掌心刻出浅痕。就像三年前暴雨夜那些碎石，就像刑场上父亲无声的遗言。
"咔嗒"，铁片突然断成两截。她盯着断面锈蚀的纹理，忽然无声地笑了。明日大婚的合卺酒，听说选的是北境特产的...烈雪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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