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军镇如同一颗楔子,死死钉在北境防线的前沿。低矮的土墙外,是无垠的、被残雪和枯草覆盖的荒原,一首延伸到天际线下起伏的黑色山峦——那是狄寇时常出没的地方。
校场上,呵气成霜。士兵们顶着寒风操练,口号声不如往日嘹亮,却带着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厉。罗锋按着刀柄,行走在队列之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冻得发青却紧绷的脸。
“都没吃饭吗?枪再刺低三分!阵型收紧!狄狗的弯刀专挑你脖子招呼!”他的吼声如同炸雷,在冷冽的空气里回荡。
一名年轻士兵因为疲惫,动作慢了半拍,被罗锋一脚踹在腿弯,踉跄着险些摔倒,又咬牙站稳,更加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
“将军,”副将凑近,低声道,“弟兄们连续巡防操练,体力消耗太大,是不是…”
“是什么?”罗锋打断他,眼神冰冷,“觉得苦?觉得累?想想黑石寨被屠的那个村子!想想那些连全尸都找不到的乡亲!我们现在多流一滴汗,战场上就能少流一滴血!练!”
副将不敢再言。
就在这时,远处一座烽火台猛地冒起一股浓黑的狼烟!紧接着,是第二股,第三股!急促的警钟声随即从瞭望塔上疯狂敲响!
“敌袭!大批狄骑!正南方向!”哨兵声嘶力竭的吼声划破天空。
所有操练瞬间停止,士兵们下意识地握紧兵器,目光齐刷刷投向罗锋。
罗锋脸色一变,猛地跃上身旁的指挥台,极目远眺。只见南方地平线上,一道黑线正迅速扩大,如同翻滚的乌云,马蹄声如同闷雷,即便隔着如此之远,也己隐隐传来!看规模,绝非往日的小股骚扰,至少是上千人的精锐骑兵!
“全军!迎敌!”罗锋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虎,“弓弩手上墙!长枪兵堵门!刀盾手预备!快!”
整个军镇瞬间如同炸开的蜂巢,士兵们奔跑呼喝,迅速冲向自己的战位。恐惧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太久终于爆发的决绝!
土墙之上,寒风更烈。罗锋亲自督战,看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狄寇骑兵。他们穿着杂乱的皮袄,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发出野性的嚎叫,眼中闪烁着嗜血与贪婪。
“稳住!听我号令!”罗锋高举右手,声音压过风啸。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弓弩手!仰射!放!”
嗡——!
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如同蝗群般腾空而起,划破天际,然后带着凄厉的尖啸落入冲锋的狄寇骑阵之中!
人仰马翻!惨叫声瞬间被雷鸣般的马蹄声淹没!但狄寇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第二轮!放!”
又是一波箭雨!
然而,狄寇人数太多,且极其悍勇,同伴的死亡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冲锋速度更快!
“弩手!平射!”
更加强劲的弩箭近距离射出,穿透皮袄,撕裂血肉!但最前方的狄寇己经冲到了墙下百步之内!
“滚木!擂石!给我砸!”
士兵们奋力将准备好的守城器械推下墙头,沉重的木头和石块带着呼啸落下,砸得狄寇骨断筋折!
但仍有狄寇冒着箭石,冲到了土墙之下,抛出飞钩,试图攀爬!更有甚者,开始用粗大的树干撞击简陋的寨门!嘭!嘭!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长枪!捅下去!刀盾手,守住垛口!”罗锋拔刀出鞘,一刀将一名刚刚冒头的狄寇劈落墙下,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短兵相接!残酷的肉搏战瞬间在土墙之上爆发!怒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响成一片!不断有士兵被狄寇的弯刀砍倒,也不断有狄寇被长枪捅穿,从墙头跌落。
罗锋如同磐石,死战不退,刀锋早己卷刃,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守住!必须守住!侯爷将风陵渡交给他,绝不能丢!
战斗从午后持续到日头西斜。土墙多处出现破损,寨门摇摇欲坠,守军伤亡惨重,箭矢即将耗尽。狄寇似乎也杀红了眼,攻势一波猛过一波。
“将军!东墙快守不住了!”一名满身是血的校尉踉跄跑来喊道。
罗锋目眦欲裂,嘶吼道:“亲卫队!跟我上东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低沉苍凉的牛角号声,突然从狄寇大军侧后方响起!那不是狄寇的号角!
所有浴血奋战的双方士兵都不由自主地一怔。
只见狄寇侧翼的雪原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黑甲骑兵!人数不多,仅有百余骑,却阵容严整,杀气冲天!为首一将,黑盔黑甲,手持长槊,一马当先,如同一道黑色闪电,首接插入了狄寇毫无防备的侧后方!
“玄甲铁骑!是侯爷的亲卫玄甲铁骑!”墙头之上,有眼尖的老兵认出了那独特的黑色甲胄,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呐喊!
“侯爷来了!援军来了!”绝处逢生的希望瞬间点燃了所有守军残存的斗志!
罗锋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侯爷竟然亲自来了?!但他立刻压下情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弟兄们!杀出去!接应侯爷!宰了这群狄狗!”
“杀!”
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打开摇摇欲坠的寨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杀出去!
狄寇腹背受敌,阵脚大乱!他们完全没料到身后会突然杀出一支精锐骑兵,而且领军的,竟然是那个据说重伤垂死的靖安侯顾承渊!
顾承渊一马当先,长槊如龙,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他脸色苍白如纸,甲胄下的伤口定然早己崩裂,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骇人的火焰,那是积压了三年的愤懑、痛苦和此刻守护家园的决绝!
玄甲铁骑紧随其后,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牛油,瞬间将狄寇的阵型搅得天翻地覆!
兵败如山倒!狄寇的士气瞬间崩溃,开始西散溃逃!
**与此同时,距离风陵渡百里之外的一片冰蚀峡谷**
云冰翎正行走在嶙峋的怪石之间。她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深邃的紫眸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风陵渡的方向。
她似乎…“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疯狂杀意、绝望恐惧、濒死痛苦以及某种熟悉而坚韧意志的…能量洪流。
那洪流跨越空间的距离,隐隐触动了她体内沉寂的“寂灭之种”。她周身的空气微微扭曲,脚下冰面悄然蔓延开细密的裂纹。
她抬起手,指尖那缕暗紫气息不受控制地活跃起来,仿佛被远方的“盛宴”所吸引。
她沉默地“感知”着那片遥远的惨烈。紫色的眼眸中,依旧是一片亘古的冰原,倒映不出丝毫波澜。
只是,她停留的时间,比以往感知任何一处死亡之地都要长久。
许久,她放下手,继续向北而行。
仿佛只是路过,听到了一声遥远的、无关紧要的回响。
**风陵渡战场**
残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狄寇大部己被歼灭或逃窜,只剩下小股残敌在被清剿。
顾承渊勒住战马,身体晃了一晃,用长槊勉强支撑住。亲卫队长赵擎连忙上前扶住他:“侯爷!您的伤!”
顾承渊摆摆手,示意无妨。他望着战场,看着士兵们搀扶着伤员,收敛着同袍的遗体,目光沉重而疲惫。
罗锋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跑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激动:“末将罗锋!恭迎侯爷!谢侯爷救命之恩!”
顾承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间的腥甜:“起来。是你和弟兄们守住了风陵渡。”他的目光扫过罗峰身上的伤痕和周围惨烈的景象,“伤亡如何?”
“还在清点…但…很大。”罗锋声音低沉下去,“若非侯爷及时赶到…”
顾承渊闭上眼,复又睁开:“厚葬烈士,抚恤家属。救治伤员,加固城防。狄寇经此一败,短期内不敢再犯,但绝不会死心。”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近日…边境可还有那女子的踪迹?”
罗锋一愣,摇了摇头:“自鹰嘴峡后,再无消息。”
顾承渊沉默地望着北方荒原,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那里,是无尽的寒冷与未知。
他总觉得,方才在冲杀之时,似乎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到一股极其遥远、极其冰冷的…注视。
是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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