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里的往事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开始闪烁时,苏清鸢才发现己经凌晨两点。桌上的咖啡凉透了,杯壁凝着层水珠,倒映着她眼下的青黑。陈默和张磊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前者的口水浸湿了半张方案,后者的鼠标还在断断续续地亮着。
“搞定了。” 林舟揉着肩膀站起来,骨骼发出一连串咔嗒声,“星芒偷税漏税的证据链全齐了,明天一早就发给税务局。” 他把打印好的文件往苏清鸢面前推,纸页边缘还沾着点外卖酱汁,“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苏清鸢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翻了他手边的咖啡杯。褐色液体 “哗啦” 泼在文件上,晕开的污渍像幅抽象画。“对不起!” 她慌忙去捡,手忙脚乱间抓住了林舟的手腕 ——
铺天盖地的记忆突然涌来,像被按了快进键的电影:
纽约的雪下得很大,穿西装的男人把份文件摔在桌上,金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林舟!你要是敢回国搞什么公关公司,就别认我这个爹!” 少年攥着行李箱拉杆,指节泛白:“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不用你们安排。”
东京的樱花落在面试间的窗台上,面试官推了推金边眼镜:“你是林氏集团的小公子?放着家族企业不继承,来我们这做实习生?” 他弯腰鞠躬时,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片花瓣:“我想从零开始学。”
上海的暴雨夜,他蹲在创业园的台阶上啃冷包子,手里的营业执照被雨水泡得发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舟啊,回来吧,你爸住院了……”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咬着包子说:“妈,再给我一年时间。”
“清鸢?你怎么了?”
林舟的声音像根线,猛地把她从记忆海里拽出来。苏清鸢发现自己瘫坐在地上,额头抵着他的膝盖,手心的闪电印记烫得像团火。“没事……” 她想站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别硬撑。” 林舟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是不是低血糖了?我去给你找点糖。”
他转身时,苏清鸢突然抓住他的衣角。那些记忆碎片还在脑海里盘旋 —— 他在东京地铁里背公关手册,在上海凌晨的打印店改方案,在创业失败的那天抱着膝盖哭,嘴里却念叨着 “不能放弃”。
“你……” 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你是林氏集团的……”
林舟的背影僵了下,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你都看见了?” 他挠了挠头,耳尖红得厉害,“其实也不算什么,早就跟家里闹翻了。”
苏清鸢看着他洗得发白的 T 恤,突然想起林氏集团的年报照片,那个穿高定西装的男人和眼前这个蹲在地上给她找糖的人,简首判若两人。“为什么?”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果糖,糖纸在手心沙沙作响,“放着好好的富二代不当……”
“因为不喜欢。” 林舟把泼脏的文件塞进碎纸机,齿轮转动的声音有点刺耳,“我爸总说公关是‘替人擦屁股的行当’,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这行也能做得有尊严。”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还带着点少年气,“再说了,当富二代多没意思,哪有跟你们一起熬夜改方案痛快。”
碎纸机的轰鸣声里,苏清鸢突然想起他电脑里的浏览记录,那个闪电手链,还有暴雨天骑电动车跑三趟取录音的背影。原来他光鲜亮丽的人生背后,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坚持。
“抱歉。” 她剥开糖纸,橘子味的甜在舌尖散开,“不该随便看你的记忆。”
“没事。” 林舟把新打印的文件摆好,这次记得垫了张餐垫,“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觉得有点丢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破电动车钥匙,“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开的是玛莎拉蒂。”
苏清鸢忍不住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她想起自己在星芒受委屈的日子,想起母亲住院时的无助,想起那些咬着牙挺过来的夜晚。原来每个人的光鲜背后,都藏着别人看不见的伤疤。
“其实挺酷的。” 她抽了张纸巾擦眼泪,“能放弃那么多,坚持自己想做的事。”
林舟的耳朵尖更红了,转身去给她倒热水,保温杯的盖子没拧紧,洒了他一袖子。“嘿嘿,” 他挠着头笑,“以前觉得必须做出点成绩给他们看,现在倒觉得…… 能和你们一起干,就挺好。”
*** 清晨的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默揉着眼睛醒来,看见苏清鸢趴在桌上补觉,林舟正踮着脚往她身上盖外套,动作轻得像怕惊动蝴蝶。
“林哥,” 张磊凑过来,咬着面包小声问,“苏姐没事吧?刚才看她脸色不太好。”
“没事,估计是累着了。” 林舟把外套的领子掖了掖,指尖不小心碰到苏清鸢的头发,像触电似的缩回来,“税务局的人来了记得叫我,别吵醒她。”
九点整,税务局的稽查科科长带着人来取证据。男人的啤酒肚把衬衫撑得鼓鼓的,接过文件时突然 “咦” 了一声:“林舟?你怎么在这儿?”
林舟的手顿了下:“王叔叔?您怎么……”
“我去年调回市局了。” 王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褶子,“你爸上周还跟我念叨你呢,说你这倔脾气随他。” 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搞的这公司不错,有空回家看看吧,老爷子天天对着你小时候的奖状发呆。”
林舟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把文件袋的拉链拉得更紧了。
王科长走后,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张磊啃面包的声音。陈默推了推眼镜,想说点什么,却被林舟的眼神制止了。苏清鸢假装还在睡觉,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他站在窗边,望着林氏集团的方向,肩膀绷得像根弦。
*** 中午去味香斋吃饭时,张老头看出了苏清鸢的心事,往她碗里加了块桂花糕:“丫头,是不是有啥烦心事?”
她戳着碗里的绿豆汤,涟漪把张老头的倒影搅得支离破碎:“张叔,你说…… 一个人放弃了很好的条件,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会不会后悔?”
“后悔啥?” 张老头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苗 “腾” 地窜起来,“我年轻的时候,有人给我介绍税务局的工作,我没去,非要守着这破铺子。我爹当时把我赶出门,说我没出息。” 他指了指墙上的老照片,穿中山装的年轻人站在铺子前,笑得一脸灿烂,“可你看,我守了一辈子,不也挺好?”
苏清鸢望着窗外的阳光,突然想起林舟在东京地铁里背手册的样子。或许真正的勇气,不是拥有多少,而是敢于放弃多少。
“对了,” 张老头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丫丫说你们最近总熬夜,给你们烤了点核桃酥,补补脑。”
*** 下午的董事会视频会议开得鸡飞狗跳。林父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林舟正啃着核桃酥,碎屑掉在键盘上。“林舟!你还知道接电话?” 老头的拐杖在地板上敲得咚咚响,“我听说你在帮一群实习生搞垮星芒?你知不知道星芒是我们的合作方!”
“他们违法乱纪,就该受到惩罚。” 林舟把最后一块核桃酥塞进嘴里,“不管是不是合作方,原则问题不能让步。”
“原则?” 林父冷笑一声,金表在镜头前晃了晃,“我看你是被那群穷小子带坏了!限你三天内给我回来,否则我就冻结你所有账户!”
视频突然被掐断,会议室里静得可怕。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悬着,不敢落下;张磊啃着指甲,眼神往林舟那边瞟。
“别担心。” 林舟关掉电脑,往椅背上一靠,嘴角还沾着点芝麻,“他也就说说,真冻结我账户,我妈第一个饶不了他。” 话虽如此,他摸向口袋的手却空了 —— 钱包里的信用卡昨晚就被停了。
苏清鸢突然想起他在上海啃冷包子的画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其实……” 她从抽屉里掏出张卡,“我这里还有点积蓄,先给你周转。”
“不用。” 林舟把卡推回去,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我还有辆电动车呢,实在不行就去跑外卖。” 他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再说了,等这个案子结束,咱们就能拿到尾款,到时候请你们去吃日料。”
陈默突然举起手:“我可以住公司,省点房租。”
张磊跟着点头:“我少吃点饭也行!”
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苏清鸢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想起林氏集团的豪华别墅,想起那些山珍海味,再看看眼前这几个愿意陪他吃泡面的人,突然明白他为什么宁愿放弃一切。
因为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 傍晚的夕阳把办公室染成了金色。林舟蹲在地上修打印机,屁股上沾着块灰尘。苏清鸢靠在桌旁看他忙活,突然说:“我妈下周出院,想请你们来家里吃饭。”
林舟的扳手 “哐当” 掉在地上:“真…… 真的?” 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膝盖撞到机箱,疼得龇牙咧嘴,“我要不要买点什么?保健品?水果?”
“不用。” 苏清鸢笑着递给他张创可贴,“我妈就喜欢热闹,你们来就行。”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她还总念叨,要见见那个帮我挡咖啡的人。”
林舟的脸 “唰” 地红了,挠着头往打印机后面钻,差点被线绊倒:“我…… 我先把这个修好。”
陈默和张磊交换了个眼神,偷偷在后面比了个耶。
*** 去苏清鸢家那天,林舟穿了件新衬衫,袖口还别着苏清鸢送他的钢笔。张磊捧着束向日葵,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陈默拎着个果篮,里面的苹果红得发亮。
苏母坐在轮椅上,看见他们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拉着林舟的手不放:“就是你帮我们家清鸢挡咖啡啊?真是个好孩子。” 她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包,“拿着,讨个吉利。”
林舟的脸涨得通红,推来推去间,红包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存折。苏清鸢捡起来时,看见上面的数字少了个零 —— 母亲偷偷取了钱,给她存着当嫁妆。
“妈!” 她的脸瞬间红了,把存折往口袋里塞。
“哎呀,掉出来了。” 苏母笑得像个孩子,“小林啊,我们家清鸢脾气倔,但心眼好,你们……”
“妈!” 苏清鸢的声音更急了,林舟的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
饭桌上的气氛热闹得像过年。苏母给林舟夹了块红烧肉,油汁滴在他的新衬衫上;张磊抢着洗碗,结果摔了个盘子;陈默给苏母讲笑话,笑得老太太首拍大腿。
苏清鸢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林舟笨拙地帮张磊收拾碎瓷片,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真好。没有豪门恩怨,没有家族纷争,只有一群普通人,围在一起吃顿饭,说说笑笑。
饭后,林舟帮着给苏母按摩,手法居然还挺专业。“以前在日本学过一点。” 他笑着解释,指尖在老人的膝盖上打着圈,“我奶奶有风湿,经常帮她按。”
苏母突然叹了口气:“好孩子,委屈你了。”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别跟你爸置气了,亲情哪有隔夜仇。”
林舟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按摩的力道重了些。
*** 离开苏家时,月亮己经升得很高了。林舟推着苏母的轮椅走在前面,张磊和陈默跟在后面说悄悄话,笑声像串银铃。苏清鸢看着林舟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在纽约雪地里说的那句话:“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原来他从未后悔过。
“对了,” 林舟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这个给你。”
盒子里装着枚胸针,是用碎钻拼的闪电形状,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上次看见你总别着小雏菊,” 他挠着头笑,“就想给你换个特别点的。”
苏清鸢想起他在上海创业失败的那天,卖掉手表给员工发工资。这个总穿着旧 T 恤的男人,却总把最好的留给别人。
“谢谢。” 她把胸针别在领口,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心里却暖烘烘的。
林舟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他看了眼屏幕,脚步顿了顿。苏清鸢碰了碰他的胳膊,瞬间 “看见” 林父躺在病床上,手里攥着他的照片,护士在旁边说:“老爷子念叨你好几天了,说不该逼你。”
“回去看看吧。” 她轻声说,“有些心结,总要解开的。”
林舟望着自家别墅的方向,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等这个案子结束。” 他握紧手机,指节泛白,“我会回去的,但不是以林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是以逆风公关创始人的身份。”
苏清鸢突然笑了,伸手帮他理了理衬衫领口:“我相信你。”
夜风拂过街角的梧桐,叶子沙沙作响,像在为他们鼓掌。张磊和陈默故意放慢脚步,把空间留给他们。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
苏清鸢看着胸口的闪电胸针,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是负担的特别,那些咬牙坚持的过往,其实都在悄悄塑造着更好的自己。就像林舟放弃了家族光环,却收获了更珍贵的东西;就像她的感知能力,曾经让她痛苦,现在却让她看清真心。
“走吧。” 林舟推了推她的胳膊,眼睛亮得像藏着星星,“回去改方案了,争取早日搞定星芒,然后……” 他突然凑近她的耳朵,声音轻得像耳语,“然后请你去吃那家日料。”
苏清鸢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烫得像火烧。她看着林舟跑向陈默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未来的路不管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这样的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真正的勇气,不是从不害怕,而是明明害怕,却依然选择往前走。
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像颗温暖的星。苏清鸢加快脚步跟上去,胸口的闪电胸针在月光下闪着光,提醒着她,永远不要忘记为什么出发,要和谁一起走下去。
属于逆风公关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这一次,他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让所有人都知道 —— 公关不是替人擦屁股的行当,是守护真相和正义的战场。
而他们,就是战场上最勇敢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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