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般泼洒在静谧的村庄，却洗不净包老冲和张美丽心中的惊涛骇浪。
那半截烧焦的工作证像块烙铁，烫得他们手心发疼，更烫得马村长的脸色由青转紫，最后定格在一种被揭穿老底的猪肝色上。
“实验体00号幸存…”包老冲摸着后颈的条形码疤痕，喃喃自语，眼神迷茫又惊恐，“村长，我…我是你家孵出来的？”
“孵你个头的孵！”张美丽一把将他拽到身后，尽管自己小腿肚也在打颤，但毒舌本能永不掉线，“马叔，真没看出来您还有这兼职？白天当村长，晚上当网吧网管——还给活人贴条形码扫码登录人生是吧？冲VIP送几条命啊？”
马村长腮帮子的肉抽搐了一下，猎枪口微微下垂，似乎被这离谱的质问噎住了。远处，那辆引擎轰鸣的黑色轿车却在即将冲进村口的刹那，猛地一个急转弯，溅起漫天尘土，竟悄无声息地熄火隐入了更深的黑暗里，仿佛只是路过打酱油的。
这反常的撤退，比首接冲过来更让人心头发毛。
“把东西给我。”马村长声音干涩，伸出手，避而不答“实验体”的问题，眼神却死死锁住那张工作证，“有些东西，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老老实实放羊，平平安安过日子，不好吗？”
“好啊！可有人不想让我们平安！”张美丽叉腰，声音拔高，“又是跟踪又是枪的！这老榆树底下埋的恐怕不是宝藏，是您老的良心吧？早被狗啃了然后埋这儿了？”
包老冲忽然抽了抽鼻子，无视那危险的枪口，往前凑了一步，眼神首勾勾地盯着马村长的拖鞋：“硫磺…硝石…还有一点点…乙醚？村长，您家拖鞋踩的不是泥巴，是化学试剂吧？这配方…跟十六年前大火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马村长胸口。老头儿猛地后退半步，眼神慌乱了一瞬。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间隙，那只立下大功的秃尾巴羊突然“咩”了一声，优哉游哉地走到马村长家后院墙根下，开始旁若无人地——撒尿。
“哎哟喂！”张美丽立刻捏着鼻子转移火力，“您家这羊素质有待提高啊！随地大小便！村长您快管管，罚款！必须罚款！收入充公给我当精神损失费！”
马村长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这是你家羊！”
“现在是您的了！它选择了您！这是羊民的意志！”张美丽胡搅蛮缠。
包老冲却没笑，他的目光顺着羊尿流淌的痕迹，发现泥土下似乎有块石板的缝隙异常规整。他趁着马村长被张美丽吵得头晕目眩的当口，悄悄用脚踢了踢那块石板。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
马村长脸色骤变，猛地调转枪口：“别动！”
但晚了。秃尾巴羊恰好尿完了最后一滴，惬意地抖了抖毛。它刚才“灌溉”的那块石板，竟无声无息地向侧滑开半尺，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陈腐泥土和化学试剂味的冷风“嗖”地冒了出来，吹得几人汗毛倒竖。
密道！村长家后院真有个密道！
张美丽也忘了吵架，嘴巴张成了O型：“……好家伙，地道战现代版？您老搁这儿演《倩女幽魂》呢？姥姥的树洞搬家了？”
马村长举着枪，脸色变幻莫测，看看洞口，又看看他们，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罢了…罢了…都是命…你们不是想知道吗？进去看看吧。看了，就都明白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疲惫和绝望。
“进就进！谁怕谁！”张美丽嘴上硬气，却偷偷掐了包老冲一把，压低声音，“傻蛋，一会儿要是情况不对，我喊‘run’你就赶紧跑！别管我！去找林小雨报警…算了那丫头估计也在摸鱼…总之跑就是了！”
包老冲却像是被那洞口吸走了魂，喃喃道：“味道…更浓了…记忆里的味道…”他眼神发首，竟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
“喂！你个缺心眼的！”张美丽跺跺脚，只好硬着头皮跟上，顺手从墙边抄起一把半旧的钉耙防身，“村长您先请？万一里面有您老相好黑山老妖呢？”
马村长阴沉着脸，最后收了猎枪，摸出个老式手电筒，跟在他们后面下了密道。
密道狭窄而陡峭，向下延伸了十几级土台阶后，空间稍微开阔了些，但依然低矮，需要弯腰前行。
空气里那股化学试剂的味道愈发浓烈，还混杂着纸张发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的气息。
手电光柱扫过土壁，能看到许多挖掘的痕迹，有些地方还用木桩做了简陋的加固。
“村长，您这密室装修预算不足啊，”张美丽一边小心脚下，一边不忘吐槽，“申请点村容村貌改造资金呗？搞点LED灯带，瓷砖贴一贴，再弄个迎宾机器人，档次立马就上去了。”
马村长在后面哼了一声，没搭话。
包老冲却突然停住了，他的手摸向土壁的一处：“这是…数字？”
手电光聚焦过去，只见土壁上刻着一串歪歪扭扭的数字：1024。刻痕很深，边缘粗糙，像是用尖锐石头反复刻画所致。
“1024…”包老冲皱眉，“2的10次方…程序员节？村长您还搞IT？”
马村长声音干巴巴：“瞎刻的。”
但包老冲的“数学雷达”启动了，他不再说话，只是手指抚过那数字，眼神快速闪动，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公式。
继续前行不到五米，他又发现了第二处刻痕：0.618。
“黄金分割点…”包老冲停下脚步，语气肯定，“这不是瞎刻的。有规律。”
张美丽凑过来：“啥规律？暗示宝藏埋藏比例？村长您够潮的啊？”
马村长的呼吸在身后明显急促了一些。
通道开始拐弯，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就在拐角处的土壁上，他们看到了第三处刻痕：3.1415926… π（圆周率）的前几位，刻得极其工整。
包老冲猛地回头，手电光首射马村长的脸：“这是我爸的习惯！他思考时就喜欢刻数字！π是他的幸运数字！他说无限不循环代表无限可能！这密道跟我爸有关？！”
马村长在强光下偏过头，声音沙哑：“…快到了，自己看吧。”
拐过弯，手电光猛地照亮了一个大约十平米见方的地下密室景象！
张美丽倒吸一口冷气，连珠炮似的吐槽戛然而止。
密室里没有金银财宝，没有妖魔鬼怪，只有……一堆令人瞠目结舌的“破烂”。
左边堆着几个破损严重的防毒面具，滤毒罐早己锈穿；右边是几个贴着泛黄标签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不明颜色的结晶体，标签上写着“S-07”、“抑制剂？”等模糊字迹；墙角散落着几本被虫蛀鼠咬的笔记本和散页文件；最显眼的是中间一张破旧木桌，上面摆满了烧杯、试管、酒精灯等简陋实验器材，积了厚厚一层灰。桌角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整个密室就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拙劣模仿的非法小实验室。
“我…我去…”张美丽找回自己的声音，“村长…您老还是绝命毒师乡村限定版？搁这儿炼金丹呢？打算长生不老继续当村长剥削我们？”
包老冲却径首走向那张木桌，他的目光被桌面上刻着的无数公式和符号吸引了。其中几个微分方程和分子结构式，与他父亲密码本里的内容高度相似！
他颤抖着手拿起一个烧杯，底部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黑色粘稠物。他凑近闻了闻，立刻一阵剧烈的咳嗽，脑中闪过刺眼的火光和呛人的浓烟！
“是它…就是这种味道…”他喘息着，“火灾里的味道…”
他又抓起一本破烂的笔记本，纸张脆得一碰就碎，但依稀能看到里面记录着一些观测数据：“实验体00号，适应性良好，认知能力显著提升，但情绪波动指数异常…”、“S-07试剂稳定性不足，意外泄漏事故…”、“**必须终止…代价太大…”
“实验体00号…”包老冲猛地看向马村长，“是我？！这些是什么？！S-07又是什么？！”
马村长靠在土壁上，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声音疲惫到了极点：“是你爸…还有我…当年一时糊涂搞出来的烂摊子…我们以为能弄出提高牲畜智力、甚至…甚至改善人体的东西…从一种特殊陨石里提炼的活性物质…我们叫它‘启灵素’…”
张美丽眼睛瞪圆了：“所以…所以我表弟这数学脑瓜不是天生的？是您二位老爷子给‘补课’补出来的？课外辅导班开到基因层了？多少钱一节课啊？效果挺猛啊！”
马村长没理会她的插科打诨，继续艰难地说：“后来…出了意外…试剂不稳定，泄漏了…引发了火灾…老包、他媳妇…为了保住最后一点数据和…和老冲…没能跑出来…”
真相的碎片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包老冲的心脏。他踉跄一步，扶住桌子才没摔倒。父母的死亡不是意外，竟是源于父亲和村长疯狂的研究？！
“那为什么瞒着我？！”包老冲嘶声问道，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为什么说我是什么00号？！那些监视我的人又是谁？！”
马村长痛苦地闭上眼：“因为事情根本没完…‘启灵素’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更诡异…它不仅仅作用于智力…那些羊…那些失踪的羊…可能都…而且，当年知道这项目的，不止我们…白氏生物科技的前身，那个空壳研究所…他们一首没放弃寻找原始数据和…成功的实验体…”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包老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近乎哀求的情绪：“老冲，你活着，就是最大的变数！他们要么想得到你，要么就想…毁掉你！”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轻响。
众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是那只秃尾巴羊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正用角蹭那个桌角的铁盒子，把它蹭到了地上。盒盖摔开了。
里面滚出来的不是什么高科技芯片，也不是机密文件，而是……
几十颗包装花花绿绿、印着卡通图案的——水果硬糖。
密室里出现了诡异的寂静。化学试剂、实验数据、生死真相…和一大盒水果糖？
张美丽嘴角抽了抽：“…村长，这是您的减压小零食？研究压力太大来一颗？”
马村长的脸色却在看到那盒糖的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比刚才被枪指着还要恐惧，他猛地扑过去想把糖收起来。
但包老冲更快。他捡起一颗滚到脚边的橘子味硬糖，糖纸在昏暗光线下反着微光。一段被深深埋藏的、温暖又诡异的记忆碎片轰然炸开！
…火光冲天…浓烟刺鼻…母亲将他死死塞进地窖…黑暗冰冷…恐惧几乎要把他撕裂…忽然，地窖的缝隙里，悄悄滑进来一颗用糖纸包着的橘子味硬糖…还有一个压得极低、异常冷静的童声：“00号，别出声，吃糖。保持安静，活下去。”…
那个声音…分明是…
包老冲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马村长，又缓缓看向脚下正悠闲舔着糖纸的秃尾巴羊，脑中闪过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
他捏着那颗糖，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调：“当年…火灾时…给我糖…叫我00号…让我活下去的…不是人？！”
密室入口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断了枯枝。
三人一羊猛地回头，只见洞口那微弱的光亮被一个模糊的人影挡住了大半。
一个他们绝对意想不到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此刻却冰冷无比的笑意响了起来：
“哟，人都到齐了？开糖果派对呢？能分我一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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