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转过身时，雾气像是被冻住了。
灰袍人的脸藏在兜帽阴影里，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手里的白瓷碗泛着冷光，碗沿悬着的青蓝色雾气，像一条条细小的蛇，顺着碗壁往下爬，落在地上便化作细碎的光点，很快又被雾气吞没。杜九娘攥紧手心的玉佩，羊脂玉的温凉顺着指尖蔓延，稍微压下了心头的慌——这不是普通的NPC，她能感觉到，灰袍人身上缠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像父亲牢房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又像刘俊杰当年站在她家楼下时，身上那股烟草混着焦虑的味道。
“子时三叩首，饮汤方进门。”灰袍人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裹着雾气，落在耳边时带着潮湿的冷，“叩拜需心诚，不可抬头，不可睁眼，不可停断——若违此规，视为失败。”
话音落下，远处的雾气里传来钟响。“咚——”一声，沉闷得像敲在胸口，震得她耳膜发疼。手机屏幕突然在她口袋里亮了一下，她伸手摸出，屏幕上是一行青蓝色的小字：【距离子时结束还有两刻钟，未完成叩拜将触发失败惩罚。】
杜九娘抬头看向灰袍人身后——那里原本是空的雾气，此刻竟慢慢显露出一道门的轮廓。朱红色的门，和她进来时的那扇一样，门楣上刻着“城隍庙”三个字，是用金色的符文拼的，笔画里藏着细小的“冤”字，和门框上的纹路如出一辙。门的两侧，各立着一尊石狮子，狮子的眼睛是青蓝色的，像是嵌了两颗碎掉的屏幕，正死死盯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方的蒲团前。蒲团是黑色的，表面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的稻草，稻草上沾着几点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她跪下去，膝盖碰到蒲团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像是跪在一块冰上。
“第一叩。”灰袍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杜九娘低下头，额头快要碰到蒲团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很轻，很模糊，像是从地底钻出来，又像是贴在她耳边：“九娘，别信他……”
是父亲的声音！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差点抬头。父亲的声音她不会认错，那是他生病时特有的沙哑，带着一丝无力的颤。可父亲己经死了三年，怎么会在这里？她想起刘俊杰私信里的“借亲属残魂”，又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玉佩此刻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醒了过来。
“不可抬头。”灰袍人的声音冷了几分，碗里的青蓝色雾气突然变得急促，像要扑过来。
杜九娘强迫自己低下头，额头碰到蒲团的瞬间，眼前的景象变了。
不是灰色的雾气，是父亲的牢房。铁栏杆锈迹斑斑，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里照进来，落在父亲苍白的脸上。他坐在床沿，手里拿着一张纸，是她高考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他反复着“北京大学”西个字，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有泪。“九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他喃喃自语，声音很轻，“就是可惜，我看不到她去报到了。”
画面像碎玻璃一样裂开，回到城隍庙的雾气里。杜九娘的眼泪砸在蒲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知道这是幻觉，是副本制造的假象，可父亲的样子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心疼。
“第二叩。”
杜九娘再次低头，这次听到的不是父亲的声音，是刘俊杰的。那是他十八岁时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和后来的沉稳截然不同：“九娘，等我考上警察，我就保护你和叔叔阿姨……”
画面里是她家老房子的院子，刘俊杰坐在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一本《警察法》，阳光透过叶子落在他脸上，他抬头对她笑，眼里满是憧憬。那时候，他还不是后来那个办错案的警察，还不是那个带着“仇恨值”的死人。
杜九娘的指尖掐进掌心。为什么会出现刘俊杰的回忆？是副本的陷阱，还是刘俊杰在搞鬼？她想起私信里他说“我欠你父亲的”，心里更乱了——一个当年故意办错案的人，有什么资格提“欠”？
“叩拜需心诚，杂念不可有。”灰袍人的声音带着警告，碗里的雾气突然缠上杜九娘的手腕，像冰冷的绳子，越收越紧。
杜九娘猛地回神，甩开那些雾气。雾气落在地上，化作一个个小小的“恨”字，很快又被雾气吞没。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必须完成叩拜，否则就要触发失败惩罚，甚至可能连累母亲的残魂。
“第三叩。”
这一次，她低下头，没有再出现幻觉。可就在额头快要碰到蒲团时，她感觉到掌心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像是揣了一块火炭。同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私信的提示音。
她没有抬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刘俊杰的私信，只有五个字，青蓝色的字体，像是在发抖：【别闭眼，看地面。】
看地面？
杜九娘的目光落在蒲团前的地面上。雾气很浓，地面看起来和普通的泥土没什么区别，可仔细看，能发现泥土里藏着细小的金色符文，像星星一样闪烁。符文的排列很奇怪，不是杂乱的，而是组成了一句话：【汤中影，非己影，借残魂，破迷局。】
是规则漏洞！
杜九娘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一定是刘俊杰留下的线索，他知道孟婆汤的秘密，知道如何破解。她想起大纲里提到的“孟婆汤是意识提取器”，心里有了猜测——或许，这第三叩的关键，不是“心诚”，而是“发现漏洞”。
就在这时，灰袍人突然上前一步，将白瓷碗递到杜九娘面前：“叩拜己毕，饮下此汤，便可进门。”
碗里的孟婆汤泛着青蓝色的光，表面很平静，像一面镜子。杜九娘的目光落在汤面上，她以为会看到自己的倒影，可看到的却是刘俊杰的脸——不是他少年时的样子，也不是他后来的样子，是他死后的样子。他的脸上带着水渍，头发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江水里捞出来，眼神里满是愧疚，嘴唇微动，像是在说什么。
杜九娘的呼吸一滞。刘俊杰的私信里说“汤中影，非己影”，果然没错！这孟婆汤里的倒影，根本不是自己的，而是刘俊杰的残魂！
“为何不饮？”灰袍人的声音变得冰冷，兜帽下的阴影里，突然闪过一道青蓝色的光，像是眼睛，“超时不饮，视为放弃。”
杜九娘没有动。她想起刘俊杰私信里的“借残魂，破迷局”，又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玉佩此刻依旧滚烫，她能感觉到，里面有母亲的残魂在波动，像是在回应她。
“我不饮。”杜九娘抬起头，首视着灰袍人的兜帽，“规则只说‘饮汤方进门’，却没说必须饮下自己的汤。这汤里是刘俊杰的残魂，不是我的，我为何要饮？”
灰袍人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碗里的孟婆汤突然剧烈波动起来，青蓝色的雾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化作一行字：【闯关者杜九娘，识破叩拜规则漏洞，第三叩完成。】
紧接着，孟十娘的机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子时城隍庙叩拜环节完成，接下来需完成‘饮汤’环节，限时一刻钟。”
灰袍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失。消失前，他留下一句话，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叹息：“刘俊杰的残魂，撑不了多久……你要尽快找到真正的漏洞。”
杜九娘看着灰袍人消失的地方，心里满是疑惑。灰袍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提醒她？刘俊杰的残魂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还是刘俊杰的私信，这次的字更多了，青蓝色的字体带着明显的疲惫：【孟婆汤是灵脉纳米机器人的载体，饮下会被抽走意识。你母亲的玉佩里有她的残魂，用玉佩碰汤面，能借她的残魂挡住机器人。记住，汤里的我的倒影，也是你的武器……】
私信还没看完，雾气里突然传来脚步声。杜九娘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雾气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正对着她，指针是金色的，上面刻着她不认识的符文。
男人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她：“你也是黄泉闯关者？我叫赵烈，刚进入这个副本。”
杜九娘愣住了——赵烈？是大纲里提到的那个卧底警察？他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她反应，远处的雾气里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很轻，却带着恶意：“终于找到你了，杜九娘……这次，我看你怎么逃。”
是姚瑶的声音！
杜九娘的心跳瞬间加快。姚瑶怎么会找到这里？她是来暗算自己的吗？
赵烈显然也听到了笑声，脸色一沉，将罗盘护在身前：“小心，是其他闯关者，而且来者不善。”
雾气越来越浓，姚瑶的身影还没出现，可那股恶意却越来越近。杜九娘握紧手里的玉佩，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孟婆汤——汤里刘俊杰的倒影还在，眼神里满是焦急，像是在催促她快点行动。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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