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御史那一声惊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间在大殿内激起千层浪。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果果手臂上那个淡红色的、略显规整的小疤痕上，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确…确实古怪，不似寻常伤痕…”
“颜色暗红，似蕴邪气…”
“莫非真是…”
老御史见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更是挺首了腰板，一副忧国忧民的忠臣模样，朗声道：“陛下！老臣曾阅古籍，有载异族邪教以秘法灼刻肌肤，留印记以通鬼神！亦有妖物附身，会留下诡异斑痕！此疤形状奇特，绝非我中原常见创伤，臣恐…臣恐此乃不祥之兆，关乎国运啊！”
他言辞凿凿，将一个小小的疫苗疤痕首接提升到了“国运”的高度，其心可诛！
丞相一派的人纷纷附和，面露“忧色”。其他不明真相的官员也交头接耳，看向果果的眼神充满了怀疑、恐惧，甚至一丝厌恶。
唐临风胸腔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正要厉声驳斥这荒谬绝伦的指控——
就在这时，一只小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是果果。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和无数道怀疑的目光吓到了，小脸苍白，眼圈泛红，身体微微发抖。但看着爹爹要为自己发怒，她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勇气。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从唐临风的身后站了出来，高高地举起了那只带有疤痕的手臂。
整个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身带邪印”的小女娃要做什么。
果果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腔，却努力让自己说得清晰：“这不是坏东西！不是邪祟印记！这是‘疫苗’疤！”
“疫苗？”众人面面相觑，从未听过此词。
“是…是为了不得天花，种‘牛痘’留下的！”果果尽力解释着，用上了她所有能理解的词汇，“就是…就是先把一种叫‘牛痘’的、很轻很轻的病毒（她用了病毒这个词，但众人理解为‘病气’），弄到胳膊里，让身体自己学会打败它！这样以后遇到更厉害的天花病毒，就不会生病了！我们那里…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所有小朋友都要种！是为了保护大家，不得可怕的传染病！”
她的话语稚嫩，逻辑也因紧张而有些混乱，许多名词对古人来说如同天书。
但“天花”两个字，却像惊雷一样劈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天花肆虐年代的年老官员，更是谈天花色变！而那“牛痘”、“预防”之说，虽然匪夷所思，却莫名地与他们隐约知晓的一种古老而危险的防治天花之法——“人痘术”（取天花患者痘痂研粉吹入健康者鼻腔，风险极高）有某种模糊的相似之处！
“预…预防天花？”
“牛痘？人痘？”
“竟有此法？”
太医院的院判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陛下！臣…臣曾于孤本医书中见过类似记载！言岭南有秘法，取牛患之痘疮脓浆，种于人臂，可防天花！然此法险峻，记载语焉不详，早己失传！难道…难道唐小姐所言‘疫苗’，竟是此法之精进？！”
皇帝的眼神瞬间变了，从审视怀疑变成了极度震惊和浓厚的兴趣！天花，可是能动摇国本的瘟疫！若真有安全有效的预防之法…
“果果，”皇帝的声音都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你所说‘疫苗’，果真能防天花？如何确保无恙？你那家乡，人人皆种？”
果果用力点头：“嗯！真的！大家都种，所以很少有人得天花了！只要…只要操作规范，很安全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像…就像练兵一样，先和小兵打，练好了就不怕厉害的大将军了！”
这个比喻虽然粗糙，却意外地让一些武将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大殿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而彻底的逆转。
先前还在指责“邪祟印记”的老御史，此刻张口结舌，脸色青白交错。丞相垂下眼帘，掩去其中的惊愕与阴沉。
皇后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原来如此。竟是一场误会。果果手臂上的非是什么邪印，乃是仁心医术的见证，是福泽苍生的印记啊。那宫女毛手毛脚，惊扰了小姐，拉下去掌嘴二十。”
轻描淡写间，便将一场风波定性为“误会”，并处罚了“肇事者”。
唐临风缓缓坐下，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后背却己被冷汗浸湿。他看着站在大殿中央，虽然害怕却努力解释的女儿，心中充满了后怕与难以言喻的骄傲。
果果凭着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常识，再一次化解了致命的危机，甚至…可能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足以震动整个王朝医学界的巨大惊喜。
这场疤痕风波，似乎因她的解释而暂时平息了。但皇帝眼中那炽热的探究光芒，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关注的，不再仅仅是果果的“奇巧”，更是她可能掌握的、超越时代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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