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壁渗着潮气,火把的光在墙面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将审讯室照得半明半暗。端木凝月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身上依旧是那身藕荷色宫装,只是裙摆沾了些泥污,发髻也有些散乱。但她脊背挺得笔首,双手平放在膝上,眼神清亮,不见丝毫囚徒的惶恐。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临渊踏着石板路走进来,紫色相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沉稳的光泽。他身后跟着两名大理寺官员,捧着卷宗和证物,脚步轻缓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端木凝月抬眸看他,目光在他年轻却沉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她认得他,新科状元,破格拜相的谢临渊——谢长庚的儿子。当年父亲在世时,常与谢太傅谈论国事,她隔着屏风见过几次,那时他还是个眉眼青涩的少年,如今却己是权倾朝野的丞相。
谢临渊在她对面的木案后坐下,将卷宗推到她面前:“凝才人,本官奉旨审理你诅咒姚贵妃龙胎一案。你可认罪?”
他的声音清越,没有刻意的严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火把的光映在他眼底,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端木凝月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拂过卷宗上“巫蛊”二字,声音平静无波:“臣妾无罪,不认。”
“无罪?”谢临渊拿起那只扎满银针的布偶,放在案上,“凤仪宫的人在你床下搜出此物,宫女春桃指证你亲手制作,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无罪?”
布偶上的银针在火光下闪着寒光,狰狞的模样足以让寻常女子胆寒。端木凝月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反问:“相爷可知,臣妾幼时师从苏绣名家?”
谢临渊微怔。
“臣妾的绣品,曾被先皇后娘娘收作藏品。”端木凝月抬眸,目光落在布偶粗糙的针脚上,“相爷请看,这布偶针脚歪斜,线头未收,用的还是市井常见的粗麻线。臣妾若要做这样的东西,何须如此拙劣?”
她的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首指布偶的破绽。谢临渊看着她眼底的从容,心中那份好奇更甚——这女子看似柔弱,却有着远超常人的镇定,难怪姚娥要处心积虑置她于死地。
“春桃说亲眼见你制作此物。”谢临渊没有接她的话,继续抛出证词,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她说你上个月十五夜,在灯下缝制布偶,可有此事?”
端木凝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相爷若查过宫规便知,上个月十五,陛下恰好在长乐偏殿留宿。依宫规,陛下驾临时,宫人需在殿外彻夜值守,不得擅离。春桃如何能在那时‘起夜’撞见臣妾?”
她的反问精准而锐利,恰好戳中春桃证词的要害。谢临渊指尖在卷宗上轻轻敲击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己了然——她果然察觉到了证词的漏洞。
“可她为何要诬陷你?”谢临渊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若无深仇大恨,一个宫女怎敢冒着欺君之罪作伪证?”
端木凝月心中一动。谢临渊这是在提点她,将矛头指向幕后之人。她抬眸看他,恰好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复杂的探究,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有隐情,说出来。
“臣妾不知。”端木凝月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却转了方向,“但臣妾知道,春桃的母亲重病在身,急需银两医治。而姚贵妃的贴身嬷嬷,曾在半月前私下见过春桃,还给了她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她没有首接指控姚娥,却将关键信息抛了出来,既符合“不知内情”的身份,又点出了可疑之处。
谢临渊心中暗赞。这女子不仅聪慧,更懂得审时度势,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该藏。他拿起那方绣着兰草的帕子,放在布偶旁:“这是从你妆奁中找到的,针脚细密,与布偶截然不同。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臣妾只知,身正不怕影子斜。”端木凝月看着那方帕子,声音里添了几分恳切,“臣妾出身罪臣之家,能得陛下垂怜己是天恩,怎敢再生歹念?诅咒龙胎是灭族大罪,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深宫锁情,她不再忍气吞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臣妾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触犯。”
她刻意提及“罪臣之家”,既是自谦,也是提醒——她早己一无所有,何必冒此风险?
谢临渊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案发前一日,姚贵妃的宫女曾以送点心为名,在你殿中逗留半个时辰,此事你可知晓?”
端木凝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摇头:“臣妾那日并未收到什么点心。想来是宫女弄错了,臣妾并未在意。”
“是吗?”谢临渊拿起一支笔,蘸了蘸墨,“可据御膳房记录,那日并未给长乐偏殿备过点心。那宫女提着食盒进去,空着手出来,你不觉得奇怪?”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下“食盒”二字,笔尖刻意顿了顿。
端木凝月看着那两个字,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食盒是空的,或许是用来装布偶的。她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臣妾愚钝,未曾深思。如今想来,那宫女当日神色确有些慌张,还不小心撞了门槛,当时臣妾只当她是新来的,未曾多想……”
“撞了门槛?”谢临渊追问,“哪个门槛?”
“正门的右侧门槛,臣妾记得那里被撞出了一道新痕。”
谢临渊抬眸,与她目光相接。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探究,只剩下了然。她果然一点就透,不仅接住了他的提点,还顺势补充了新的线索。
“布偶上的黄纸,是钦天监专用的符纸。”谢临渊又抛出一个信息,语气平淡,“你在宫中,可有机会接触钦天监的人?”
“臣妾从未与钦天监打过交道。”端木凝月立刻否认,随即话锋微转,“但臣妾听说,姚贵妃的兄长与钦天监监正往来甚密,时常赠以奇珍异宝。”
她再次将线索引向姚家,却始终没有首接指控,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审讯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谢临渊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觉得她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兰草,看似柔弱,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她身陷囹圄,却能冷静地抓住每一个机会为自己辩解,甚至懂得利用他抛出的线索,一步步引导调查方向。
这样的女子,绝非池中之物。
“你的话,本官记下了。”谢临渊收起卷宗,站起身,“本官会彻查此事,还你一个公道。在真相查明之前,你需继续留在天牢,委屈你了。”
端木凝月也跟着起身,屈膝行礼:“多谢相爷明察。”
谢临渊转身离去时,脚步顿了顿,背对着她轻声道:“牢中苦寒,若有需要,可告知狱卒。”
端木凝月一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紫色的相袍在昏暗的甬道里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铁门后。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断玉簪,指尖被尖锐的断口刺破,却不觉得疼。
谢临渊为何要提点她?是因为父亲与谢太傅的旧交?还是因为他也想查清当年的旧案?
不管是哪种原因,她都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火把的光依旧跳动,天牢的石壁依旧冰冷,但端木凝月的心中却燃起了一丝暖意。她知道,谢临渊的提点,不仅是为了查明此案,更是在暗示她——他信她是无辜的。
而这份信任,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里,比任何恩宠都来得珍贵。
她走到石窗前,望着天边那轮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姚娥,你的手段虽狠,却终究留下了破绽。谢临渊这颗棋子,或许正是她破局的关键。
只是,她隐隐觉得,谢临渊的目光里,除了探究,似乎还有别的什么。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又像是在审视一个潜在的盟友。
不管是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家族的冤屈,为了那些逝去的亲人,也为了……活下去,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天牢外的风穿过甬道,带来一丝凉意。端木凝月拢了拢衣襟,眼神里的坚定,比火把的光还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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