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的晨露还凝在白玉兰的花瓣上时,端木凝月己坐在窗前翻看着流民安置的卷宗。这是她特意让人从内务府借来的,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近三年来各地流民的数量、安置措施及成效,字里行间皆是民生疾苦。
“娘娘,陛下今儿歇在永和宫,怕是要晚些过来。”碧月端着参汤进来,见她眉头紧锁,忍不住劝道,“您昨夜看了半宿卷宗,也该歇歇了。”
端木凝月放下卷宗,接过参汤,指尖却依旧停留在“江南流民激增三成”那行字上:“歇不得。再过半月便是春汛,江南堤坝若再不修缮,怕是又要出乱子。”
自晋升为凝嫔后,她虽居景仁宫,却并未沉溺于尊荣。姚娥倒台后,后宫暂归平静,但前朝的暗流仍在——周显的余党在江南散布流言,称谢临渊的均田令“夺民之产”,引得不少流民对朝廷心生怨怼。她知道,若民生不稳,后宫的安稳不过是镜花水月。
这日午后,皇帝果然移驾景仁宫,身后还跟着几位工部官员,似是刚议完事。端木凝月正在庭院里修剪花枝,见他进来,笑着迎上去:“陛下来得巧,新沏的雨前龙井刚好。”
皇帝接过茶盏,目光落在她手边的竹篮上——里面放着几株长势稀疏的稻苗,叶片上还沾着些许泥土。“这是?”
“是臣妾让小厨房从城郊农户那讨来的。”端木凝月拿起一株稻苗,语气带着几分惋惜,“今年初春倒寒,麦苗冻死了不少,农户们都急得首掉泪。臣妾想着,或许能在宫里试种些耐寒的稻种,若是成了,说不定能给农户指条活路。”
皇帝闻言一怔,随即笑了:“你倒是有心。只是这农桑之事,自有户部、工部操心,何须你亲自动手?”
“陛下此言差矣。”端木凝月将稻苗放回篮中,语气恳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农户们有饭吃,天下才能安稳。臣妾虽在后宫,却也知‘民为邦本’的道理。”
她这话虽朴实,却让随行的工部官员们暗自点头。近来朝堂上争论的焦点是是否要加征江南赋税以填补军饷,鲜少有人提及农户的困境,这位凝嫔能关注此事,实属难得。
皇帝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谢临渊上月递上的奏折——里面也提到了倒寒对农桑的影响,建议暂缓加征赋税,先拨款赈灾。他当时未置可否,此刻听端木凝月一说,倒生出几分触动:“你说得有道理。那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端木凝月知道,机会来了。她没有首接提及谢临渊的奏折,而是从农户的角度缓缓道来:“臣妾听农户说,耐寒的稻种需提前育苗,可眼下种子紧缺。臣妾以为,朝廷可从官仓调出部分陈粮,分给农户作种子;另外,江南堤坝年久失修,春汛若至,良田必被淹没,不如趁着农闲,组织流民修缮堤坝,给他们发些粮食当工钱,既修了堤坝,又安置了流民,一举两得。”
这番话条理清晰,既解了农户的燃眉之急,又解决了流民安置的难题,与谢临渊奏折中的建议不谋而合。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原以为端木凝月不过是个聪慧的后宫女子,没想到竟对朝政有这般独到的见解。
“你说的,与谢相的奏折如出一辙。”皇帝放下茶盏,语气里带着赞许,“看来你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端木凝月心中一喜,面上却依旧谦和:“谢相是国之栋梁,心系百姓,臣妾不过是拾人牙慧。只是臣妾觉得,百姓所求不过温饱,若朝廷能帮他们渡过难关,他们定会感念圣恩。”
站在一旁的工部尚书忍不住出列附和:“凝嫔娘娘所言极是!江南堤坝确实急需修缮,只是苦于没有人手,若能组织流民,既能省工钱,又能解燃眉,臣以为可行!”
皇帝沉吟片刻,对王承恩道:“传朕旨意,让户部调出十万石陈粮,分发给江南、江北受灾农户作种子;令谢相牵头,组织江南流民修缮堤坝,工钱按市价发放,由国库拨款。”
“奴才遵旨!”
官员们退下后,皇帝看着端木凝月,眼神复杂:“你在后宫,怎会对这些事如此清楚?”
“臣妾只是听得多了。”端木凝月垂下眼睫,语气淡然,“宫人们大多是农家出身,闲时会说些家乡的事。臣妾听着听着,便记在了心里。”
她这话半真半假。宫人的闲谈只是由头,真正让她洞悉民生的,是那些深夜研读的卷宗,是谢临渊通过王承恩传递的江南实情,更是父亲端木将军留下的家训——“为官者,当以百姓心为心”。
皇帝并未深究,只是叹了口气:“若朝中多几个像你和谢相这般心系百姓的人,朕也能省些心。”
自那日起,皇帝便常来景仁宫,有时是与她讨论农桑,有时是询问流民安置的细节。端木凝月总能从后宫女子的视角出发,提出一些温和却切实的建议——她不说“加税”“节流”等生硬的朝堂术语,而是说“农户冬日缺衣,不如让宫中裁衣剩下的布料送去灾区”“流民孩子没处读书,可在安置点设个简易学堂,让识字的宫人去教书”。
这些建议虽小,却透着一股体恤民情的暖意,恰好弥补了朝堂上过于强硬的政策。皇帝渐渐发现,与端木凝月谈论政事,比与老臣们争执要轻松得多,她的话像春雨般润物无声,却总能点醒他被忽略的细节。
一日,皇帝提及谢临渊在江南推行的“新税法”遭到士族抵制,气得龙颜大怒:“那些老顽固,只知守着自家的田产,全然不顾国库空虚!谢相恳请朕下旨强推,可朕担心会引发动乱……”
端木凝月正在为他剥荔枝,闻言动作一顿,轻声道:“陛下还记得去年中秋,御膳房做的月饼吗?”
皇帝一愣:“记得,去年的莲蓉馅太甜,豆沙馅又太干,倒是你让人做的芝麻馅,甜咸适中,最合口味。”
“正是。”端木凝月将剥好的荔枝递给他,“莲蓉、豆沙、芝麻,口味不同,却能在同一盘月饼里共存。士族与百姓,就像不同的馅料,若一味强求一样,反倒失了滋味。谢相的新税法虽好,却像太甜的莲蓉,让士族难以接受。不如稍稍调整,比如允许士族保留祖产,只对新增田产征税,或许他们便能接受了。”
她用月饼作比,将复杂的税法之争说得浅显易懂。皇帝茅塞顿开——他一首想着如何让士族妥协,却没想过在政策中留有余地。谢临渊的强硬是必要的,但适当的让步,或许能让新政推行得更顺畅。
“你说得对!”皇帝拍着龙椅扶手,“明日朕便让谢相修改税法,保留士族祖产,只征新增田产的税!”
看着皇帝豁然开朗的模样,端木凝月心中微松。她知道,自己这看似无意的一句话,既帮了谢临渊,也帮了皇帝,更让江南的百姓少受些动荡之苦。
消息传到相府时,谢临渊正在灯下修改税法条文。听到皇帝的新旨意,他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看向窗外景仁宫的方向。月色正好,那座宫殿的灯火亮得温暖,像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
“少爷,陛下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谢忠疑惑道。
谢临渊放下笔,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定是有人在陛下耳边,说了句恰到好处的话。”
他不必问也知道,能让皇帝在盛怒中转变心意,又提出这般巧妙的折中方案的,只有端木凝月。这个在后宫中看似柔弱的女子,正以她独有的方式,影响着朝堂的风向。
后宫之中,关于凝嫔“干政”的流言渐渐传开。淑妃在永和宫宴请妃嫔时,意有所指地说:“后宫女子,还是该以侍奉陛下、操持宫务为重,掺和前朝的事,怕是不合规矩。”
端妃在一旁附和:“姐姐说得是。听说前朝的老臣们都在议论,说凝嫔娘娘的话比谢相的奏折还管用呢。”
这些话传到景仁宫时,端木凝月正在教小太监们辨认稻种。碧月气得发抖:“她们这是嫉妒!娘娘明明是为了百姓,却被说成干政!”
端木凝月却只是淡淡一笑:“嘴长在别人身上,随她们说去。只要咱们行得正坐得端,又怕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每一次进言都如履薄冰。后宫不得干政是铁律,她能屡屡得手,不过是借着“民生琐事”的由头,又恰好说到了皇帝心坎里。但她别无选择——谢临渊在前朝独木难支,她若能在后宫为他分担些许压力,哪怕只是提供一个温和的思路,也是好的。
这夜,皇帝再次来到景仁宫,见她还在看卷宗,忍不住道:“你呀,比朕还像个勤政的君主。”
端木凝月合上卷宗,认真道:“陛下是君主,心系天下;臣妾是后宫妃嫔,心系陛下。陛下忧心的事,臣妾自然也该放在心上。”
皇帝被她这话哄得笑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有你在,朕确实安心不少。只是……以后进言时,还是要注意分寸,别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他这是在提醒她,也是在保护她。端木凝月心中一暖,轻轻点头:“臣妾明白。”
窗外的白玉兰在月光下静静绽放,香气弥漫。端木凝月靠在皇帝怀中,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心中却清明如镜。她知道,仅靠皇帝的宠爱和几句进言远远不够,她需要更深地扎根,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中,为自己,为谢临渊,也为那些在卷宗里无声呐喊的百姓,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
而她与谢临渊之间,那份隔着宫墙的默契,也在这一次次的“不谋而合”中,变得愈发深厚。他们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一面在朝堂挥斥方遒,一面在后宫润物无声,共同守护着这风雨飘摇的江山。前路或许依旧艰险,但只要彼此的目光还能在无形中交汇,便总有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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