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刚顶着黑眼圈起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刚走出屋门，就看见老村长拄着拐杖，站在他家院子里，烟袋锅里的烟油子积了厚厚一层，正一口一口地抽着烟，烟圈慢悠悠地飘到房梁上，散成一片淡蓝色的雾。
“小刚，你过来。” 老村长看见他，招了招手，声音很沉。
小刚心里一紧，走了过去，低着头，不敢看老村长的眼睛。他知道，老村长找他，肯定是为了老钟头的事。
“坐吧。” 老村长指了指院子里的石凳，自己先坐了下来，“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你钟爷的死，不是意外，是报应，是西十多年前就欠下的债。”
小刚抬起头，眼里满是疑惑：“西十多年前？钟爷年轻时怎么了？”
老村长磕了磕烟袋，烟灰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白。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然后慢慢开口：“你钟爷年轻时，不叫老钟头，叫钟老三，是外乡人，跟着一伙盗墓贼来的咱们村。那时候是 1953 年，刚解放没几年，山里乱得很，盗墓贼到处都是，你钟爷那时候才二十多岁，也是个愣头青，跟着那些人混饭吃。”
小刚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没想过，温和的老钟头，年轻时竟然是个盗墓贼。
“他们那伙人，一共有五个，” 老村长继续说，“听说咱们村后老林子有古墓，就来了。他们带了炸药、洛阳铲，在林子里找了好几天，终于在后山深处找到了那座古墓 —— 就是你说的，刻着龙纹的那座。那古墓的封土堆很大，上面长满了茅草，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座坟。”
“他们用炸药炸开了墓门，” 老村长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墓门是用青石板做的，上面刻着些花纹，还有几行字，没人认得。他们进去后，发现里面很宽敞，中间放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材，棺材上雕着凤凰，还刷了红漆，虽然过了几十年，还是很亮。”
小刚屏住呼吸，听得入了迷，忘了害怕。
“他们打开棺材，都惊呆了，” 老村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后怕，“棺材里躺着个穿凤冠霞帔的女人，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皮肤还带着点弹性，像是刚睡着似的，一点都没烂。她头上戴着凤冠，上面的珍珠、宝石还很亮，手里攥着支金步摇，流苏上的珍珠颗颗，一看就很值钱。”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女人是清末的一个格格，叫爱新觉罗?婉宁，” 老村长说，“她是道光皇帝的后代，后来家道中落，被家里逼着嫁给个老王爷，那老王爷都快七十了，她不愿意，过门没半年就吞金死了。她的家人很疼她，给她陪了很多嫁妆，都埋进了墓里。”
“你钟爷那时候年轻，贪财，看见那金步摇，就走不动道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其他几个人也想拿墓里的宝贝，可你钟爷抢得最快，一把就把那金步摇从格格手里夺了过来，揣进了怀里。他们还想拿其他的宝贝，比如凤冠上的珍珠、棺材里的银元宝，可刚动手，就听见墓里传来‘呜呜’的哭声，像是女人哭，细悠悠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他们吓得赶紧往外跑，连己经拿到手的宝贝都丢了，只有你钟爷，舍不得那金步摇，一首揣在怀里。” 老村长说，“可出了古墓没三里地，你钟爷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里吐白沫，脸白得像纸，跟死人似的。其他几个人吓坏了，以为他中了邪，想把他丢在山里，可又怕他死了连累自己，就把他抬回了村里。”
“后来呢？” 小刚忍不住问，心里的恐惧又上来了。
“后来来了个云游的道士，” 老村长说，“那道士路过咱们村，看见你钟爷的样子，就说他是被古墓里的格格缠上了，那格格怨气重，尸身不腐，就是等着讨还公道。要是不把金步摇还回去，再好好祭拜，你钟爷不出三天就得死。”
“你钟爷那时候己经快不行了，听见道士的话，赶紧让那几个盗墓贼把他抬去古墓，” 老村长说，“他亲自把金步摇放回格格手里，还磕了三个响头，发誓以后再也不碰古墓里的东西，还要当守墓人，一辈子守护这座古墓。说来也怪，把金步摇还回去后，你钟爷的病就慢慢好了，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那几个盗墓贼呢？” 小刚问。
“没好下场，” 老村长的声音里带着股寒意，“一个在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尸体捞上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块墓里的银元宝；一个在山上砍柴，不小心摔下山崖，脑袋磕在石头上，当场就死了；还有两个，没过几年，就得了怪病，浑身溃烂，疼得嗷嗷叫，最后也死了。村里人都说，这是格格的报应，谁拿了她的东西，谁就别想活。”
“你钟爷病好后，就留在了咱们村，当了守墓人，这一守就是西十多年，” 老村长说，“他改名叫老钟头，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也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在堂屋里供的那个牌位，就是道士让他供的，说是能安抚格格的怨气，牌位上的莲花，是格格最喜欢的花。他每天都要给牌位上供，还要去古墓前祭拜，西十多年，从没断过。”
“那他这次为什么会出事？” 小刚问，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我猜，是他老了，精力跟不上了，” 老村长叹了口气，“最近天气热，是蛇月，也是格格怨气最重的时候。可能他没照顾好古墓，或者有什么东西惊扰了格格，所以才遭了报应。也有可能，是他心里还有贪念，虽然他当了西十多年守墓人，但当年的贪念没彻底断，所以才被格格找上了。”
小刚沉默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老钟头那天激动的样子，想起他说的 “谁动谁遭殃”，原来老钟头是在警告他，也是在警告自己。老钟头守了西十多年墓，还是没躲过报应，那自己呢？自己只是想了想古墓里的宝贝，会不会也被格格找上？
“小刚，” 老村长看着他，眼神很严肃，“你听爷爷的话，别再打古墓的主意了。那不是什么宝贝，是催命符。你钟爷的下场，就是教训。山有山的规矩，坟有坟的道理，人活着，总得有点敬畏心，不然，早晚得遭报应。”
小刚点点头，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现在才明白，老辈人说的话不是吓唬人，是真的有道理。他以前太轻狂，太自以为是，觉得什么都不怕，可真遇到事了，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村长爷爷，” 小刚抬起头，眼里满是愧疚，“我想跟您一起去古墓前祭拜，给格格磕个头，求她别生气，也求她保佑村里的人平安。”
老村长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好，有志气。知错能改就好。下午咱们就去，叫上村里的几个老人，一起去祭拜，希望能安抚格格的怨气，别再让村里出事了。”
那天下午，小刚跟着老村长，还有村里的几个老人，一起去了后山的古墓。他们带了香烛、纸钱、水果，还有老钟头平时最喜欢的野茶。山路很难走，茅草长得比人高，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古墓前。
古墓的封土堆很大，上面长满了茅草，墓碑上的龙纹己经快磨平了，只能隐约看出个轮廓。他们在墓碑前摆上祭品，点燃香烛，烧了纸钱。火苗窜得老高，纸灰打着旋往上飘，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托着，飘向墓门的方向。
小刚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着：“格格，对不起，我以前不该想打您墓里宝贝的主意，求您别生气，也求您保佑村里的人平安，别再让蛇月来了。”
风穿过树梢，发出 “呜呜” 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小刚抬起头，看着那堆新培的黄土，突然想起梦里那个白衣女人 —— 她的凤冠霞帔，是不是就像老村长说的那样？她的怨气，是不是还没散尽？
老村长和其他老人也在祭拜，嘴里念念有词，都是些祈福的话。祭拜完后，他们又在古墓周围撒了些艾草，说是能驱邪。
往回走的时候，小刚走在最后面。他回头望了一眼古墓，只见茅草在风里晃，像是有人在墓门后看着他们。他心里有点怕，但更多的是敬畏。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会打古墓的主意了，也会告诉村里的其他人，要敬畏山里的老祖宗，敬畏那些沉睡的古墓。
回到村里，小刚去了老钟头家。堂屋里的牌位还在，上面的莲花依旧歪歪扭扭。他端了碗清水，捏了撮米，恭恭敬敬地摆在牌位前，学着老钟头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钟爷，您安息吧。我会帮您守着古墓，不会让任何人动它，也不会让您白白送命。”
夕阳又沉了，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村后的老林子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安静，没有哭声，也没有白影子，只有风吹茅草的 “沙沙” 声，像是在回应小刚的话。小刚知道，这场由贪念引起的风波，可能还没结束，但他己经学会了敬畏，学会了尊重 —— 尊重山里的规矩，尊重沉睡的逝者，也尊重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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