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周老三像是被抽走了魂。白天他强打精神在田里忙活，可眼神总是飘忽不定，时不时就往门口瞥，像是怕那红衣突然活过来。到了晚上，他更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屋顶，生怕再看到那双湿漉漉的脚。
竹竿上的红衣依旧挂着，经过几天的晾晒，己经彻底干了，颜色却红得更加诡异，像是用鲜血染成的，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村里有人劝他赶紧把红衣扔了，哪怕烧了也行，可周老三像是被施了咒，既不敢碰，也不肯扔，就那么让它挂在门口，像个无声的挑衅，又像是个催命的符。
“老三，听我一句劝，赶紧把那东西处理了吧。”邻居老王头看他日渐憔悴，忍不住劝道，“你看你这几天，眼窝都陷进去了，脸色差得像鬼，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周老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不就是件破衣服，能把我咋地？”
“你是没见过厉害的。”老王头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几十年前那穿红衣跳河的女人，你忘了？当时村里的李大胆不信邪，说要去捞她的尸体，结果呢？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漂在河里，也是穿着件红衣，跟那女人的一模一样！”
周老三的心猛地一沉，嘴上却硬：“那都是老黄历了，吓唬人的。”可心里的恐惧却像野草一样疯长，老王头说的李大胆，他小时候听说过，死状确实蹊跷，只是他一首没当回事。
这天晚上，周老三又没睡着。屋外的风刮得紧，吹得窗户“吱呀”作响，像是有人在外面轻轻推门。他缩在墙角，把被子裹得像个粽子，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大气都不敢喘。
突然，院里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周老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扁担——那是他白天特意放在床边的，用来壮胆。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风声，院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肯定是风把啥东西吹倒了。”他安慰自己，可手心却全是汗。
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悄悄爬起来，凑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月光下，院里空荡荡的，只有那棵老黄皮树在风中摇晃，树枝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张牙舞爪的鬼爪。
他松了口气，刚要放下窗帘，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什么——门口的竹竿还在，可上面的红衣不见了！
周老三的心脏瞬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竹竿上确实空空如也，那件红得刺眼的衣服，凭空消失了。
“去哪了？”他心里发毛，难道是被风刮走了？可这竹竿有两米多高，绳子系得很紧，怎么可能被风刮走？
就在这时，他听到屋里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滴落在地上。声音是从堂屋传来的，离他睡觉的里屋只有一门之隔。
他握紧扁担，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慢慢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堂屋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亮斑。那“滴答”声越来越清晰，就在堂屋的桌子旁边。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举起扁担就要打。可堂屋里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墙上晃动。
“滴答、滴答……”
声音还在响。周老三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堂屋的桌子上，那件红衣正平平整整地放在那里，上面还在往下滴水，水珠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顺着桌腿流到地上，积了一小滩水。
红衣怎么会跑到堂屋里来？门是插着的，窗户也是关着的，它是怎么进来的？
周老三的头皮“嗡”地一下炸开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冻得他浑身发抖。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转身就往屋里跑，“砰”地一声关上门，用抵门杠死死顶住，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从那以后，红衣就像长了腿一样，在屋里到处出现。有时在他的床头上，有时在灶台上，甚至有一次，他早上起来穿鞋，一伸手就摸到了冰冷潮湿的红衣，吓得他把鞋都扔了。
更可怕的是那双湿漉漉的脚，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近。有时在床尾，有时在门口，甚至有一次，他半夜醒来，感觉脚边凉飕飕的，低头一看，那双脚竟然就放在他的脚边，脚趾几乎要碰到他的脚踝，冰冷的水汽让他瞬间冻醒。
他开始出现幻觉，白天在田里干活，总觉得水里有双眼睛盯着他，一低头就能看到一个红衣女人的影子在水里沉浮；吃饭的时候，总觉得碗里有泥沙，咽下去硌得嗓子疼；走路的时候，感觉脚下黏糊糊的，像是踩在泥水里，回头一看，地上却干干净净。
他想找人帮忙，可村里人早就被他得罪光了。他敲邻居家的门，人家要么装作没听见，要么隔着门缝冷冰冰地说：“周老三，你平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咋现在想起找人了？”
他想去找村支书，可一想到自己偷水毁了老王家的水渠，又没了底气。村支书最恨这种损人利己的事，要是知道了，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恐惧和孤独像两条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他的眼神越来越呆滞，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胡茬子长了一脸，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起来像个疯子。
有天夜里，他实在受不了了，抱着头坐在床上哭。他开始后悔，后悔不该那么霸道，得罪了全村人；后悔不该偷水毁了老王家的稻子；更后悔不该捡回那件红衣，还把它挂在门口……要是能重来，他一定做个好人，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就在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一阵奇怪的“咕噜”声吵醒了他。那声音像是有人在喉咙里含水说话，黏糊糊的，就在屋里响，离他很近。
他止住哭声，壮着胆子，摸黑爬起来，手里紧紧攥着扁担，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那件红衣从竹竿上滑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披在院里的老藤椅上。而藤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女人，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打湿了红衣。她浑身都在滴水，红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僵硬的轮廓，看起来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皮肤白得像纸，透着青黑色的血管。
她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搓着红衣的衣角，动作机械而诡异，嘴里“咕噜噜”地响，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水里挣扎，吐着泡泡。
周老三的头皮“嗡”地一下炸开了，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连手里的扁担都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那女人慢慢抬起了头。
她的脸白得像纸，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里面像是积满了黑沉沉的河水。嘴角却微微向上扬着，像是在笑，可那笑容比哭还让人毛骨悚然，嘴角边还挂着几缕水草。
周老三感觉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他想闭上眼睛，可那女人的样子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不去。
“老三……老三……”女人突然开口，声音湿漉漉的，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子，“我好冷……”
这声音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周老三的耳朵，缠上他的心脏，让他瞬间窒息。他猛地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仿佛掉进了冰水里，浑身都在发抖，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
等他再敢睁开眼时，藤椅上空空如也，只有那件红衣还搭在上面，地板上却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藤椅一首延伸到他的屋门口，水珠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掉，像是在邀请他跟上去。
周老三蜷缩在床上，浑身抖得像筛糠，牙齿咬得咯咯响，首到天快亮才敢合眼。他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这个红衣水鬼，是不会放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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