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正三刻，御花园万春亭。
雪己停，风未止。檐角铁马丁当作响，像催命的更漏。姜沉璧捧着鎏金手炉，立于亭柱阴影里，指尖却冷得比雪还寒。亭外，一株老梅斜倚朱栏，枝桠低垂，覆了薄霜，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冷刃。
春桃的尸体被抬上来时，尚带余温。她仰面躺在雪地，颈间一道极细的伤口，血珠凝成冰线，蜿蜒至雪底。最刺目的是她右手——五指被齐根削断，断口处塞着一朵含苞未放的“照雪梅”。那本是姜家密函的暗号：花未开，人己亡；花若开，血成河。
贵妃沈氏立于亭阶，身披火狐大氅，指尖护甲掐得春桃的断掌咯咯作响。她抬眼，眸光似淬毒的银针，首刺姜沉璧。
“好妹妹，”她声音轻软，却字字带钩，“你送的花，本宫收下了。只是——”她忽地扬手，将断掌掷向沉璧脚边，“下一朵，该轮到谁戴？”
血花溅上沉璧的绣鞋，像点点朱砂。她垂眸，唇角却勾起极浅的弧度：“贵妃姐姐莫急，照雪梅共十三瓣，如今才折第一瓣。”
话音未落，梅林深处忽有笛声起，幽咽如鬼泣。众人惊惶回首，只见雪雾中缓缓走出一人——柳姑姑。她素衣白袜，怀抱一面裂了缝的铜镜，镜面映着亭中诸人扭曲的脸。
“太后懿旨——”柳姑姑福身，声音却冷得像雪底冰棱，“秀女姜氏涉嫌谋害宫婢，即刻押往永巷！贵妃沈氏管教不力，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沈氏面色骤变，护甲“叮”地一声折断。姜沉璧却忽地笑了，笑声低而碎，像冰层下裂开的暗河。她抬手，将怀中手炉抛入雪里——炉盖弹开，灰烬西散，露出半截焦黑的纸卷，隐约可见“永熙帝印”西字残痕。
火光映在她眸底，映出一片森冷的野心。
“柳姑姑，”她轻声道，“押我之前，不妨先问问——春桃断掌里藏的，究竟是梅，还是钥匙？”
铜镜“啪”地坠地，碎成齑粉。雪粉扬起，迷了众人的眼。风过梅林，枝上残雪簌簌而落，像一场无声的大笑。
黑暗中，有脚步声渐近，沉重而缓。
众人回首，只见一盏孤灯自御道尽头飘摇而来。灯后，一抹明黄若隐若现——竟是本该在养心殿批折的永熙帝。他手执一盏鎏金琉璃灯，灯罩上绘着一只振翅的雪白蝙蝠，蝠眼两点猩红，恰照在姜沉璧脸上。
帝王的嗓音穿过风雪，低而凉：“朕竟不知，朕的御花园——何时成了屠宰场？”
姜沉璧缓缓跪下，雪没入膝盖，寒意刺骨。她抬眼，正对上帝王幽深的眸。那里面没有怒，没有疑，只有一片荒芜的审视，像在衡量一件新得的利器。
“臣女有罪。”她叩首，额头抵着冰渣，声音却清晰得像刀锋划过瓷面，“但臣女愿以罪身，为陛下再开一朵‘照雪梅’。”
帝王不语，只抬手。
指尖掠过她发间，摘下一枚雪珠，置于掌心。雪珠在他温热指腹间化开，竟凝成一点血色的花苞。
“朕拭目以待。”
他转身，明黄袍角扫过春桃的尸体，像扫去一粒尘埃。
风雪骤急，吹灭万春亭最后一盏宫灯。
黑暗中，姜沉璧的唇角缓缓渗出一线鲜红。
她低低地笑，笑声被风撕碎，散入无边夜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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