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第一场雪，在昨夜悄悄覆了禁城。
承乾殿前的丹墀白得刺眼，像一张崭新的丧纸，等人提笔落下最后一个名字。
卯时三刻，宫门开启，两列内侍抬着一架鎏金步辇缓缓而入。辇上垂着双层鲛绡，外层绣百鸟朝凤，里层却是一片素缟，连只活眼都没留。风过时，绡帐贴出女子纤细的轮廓，像一柄收在鞘里的匕首，安静而危险。
殿内早设了局。
铜鼎里龙涎香未燃，先飘出一缕苦杏仁味；玉案上摆着两只青釉盏，盏底各有一枚乌沉木牌，一写“生”，一写“殉”。
今日“奉茶”的，是昔日贵妃身边的旧人——尚寝局司灯女史林素。她垂首跪在最末一席，指尖在袖中掐得青白：盏中茶汤滚沸，却浮着碎冰，冰里裹着比米粒更小的红丸，是西域新进贡的“相思子”，半颗生甜，半颗穿肠。
龙椅空悬，唯有一袭玄狐大氅覆于其上。
狐毛里露出半截苍白手指，指节戴着鎏金龙纹护甲——护甲下，皮肉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灰，像被寒毒冻住的枝桠。
众臣心知肚明：那是皇帝“御体违和”的第三十日，也是“摄政皇贵妃”苏谧第一次独自临朝。
鼓声三响，鲛绡掀开一线。
苏谧着绛红翟衣，裙摆拖过玉阶，雪粉簌簌而落。她未戴凤冠，只以一支断玉钗挽发，钗尾缺处用金丝缠补，正是当年断玉刀的残片。
她行至案前，目光掠过两只青釉盏，唇角微弯：“今日只问一件事——”
声音不大，却震得檐角冰凌齐断。
“先帝遗旨，藏在何处？”
殿内鸦雀无声。
唯有林素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如蛛网。她袖口一抖，一枚小小火折滚落，火苗舔上地毯，瞬间窜至铜鼎。苦杏仁味轰然炸开，化作滚滚白烟，将群臣连同龙椅一并吞没。
烟幕里，苏谧听见自己心跳。
一下，两下——第三下却来自身后。
冰冷护甲搭上她肩颈，皇帝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像从冰缝里渗出的水：
“遗旨？朕在等你亲手写。”
铜鼎轰然倾倒，烈焰与雪水交迸。
火光中，苏谧看见自己倒映在皇帝瞳孔里——眉心一点朱砂，正慢慢沁成漆黑。
她忽地笑了，反手扣住那只青灰手腕，指甲掐进护甲内侧的暗扣，“咔哒”一声，护甲弹开——
里面是一截早己干枯的指骨，套着另一半断玉。
骨节内侧，以血书一行小字：
“千秋之后，凤归我穴。”
作者“白城的井藤野乃叶”推荐阅读《深宫谍影：步步惊心的后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铜鼎炸开的火星溅上狐氅，火舌顺着玄狐长毛一路攀上龙椅。群臣在烟雾中咳嗽、奔逃，却无人敢靠近那团越烧越旺的金色火焰。苏谧立在火前，断玉钗尖挑开皇帝大氅——狐皮下空空如也，唯有一卷明黄遗诏被冰蚕丝缚在椅背，封口钤着“受命于天”之玺，玺纹却被人以利器划断，缺口处滴着尚未凝固的血。
她伸手去取，指尖刚触及丝绳，整卷遗诏忽然自燃。火光照出最后一行字——
“若凤不归，以血饲灯。”
丝绳断裂，灰烬如雪。
殿外丧钟恰在此刻撞响第一声，回音未绝，玉阶尽头传来沉重铁甲声。
沈玠提剑而来，剑尖挑着一颗尚带余温的心——那是方才借烟雾遁走的林素。
血珠滚落，滴在雪地，像一串来不及写完的省略号。
苏谧抬眸，隔着火光与沈玠对视。
两人之间，最后一缕龙涎香袅袅升起，幻作一只振翅欲飞的火凤，凤尾扫过之处，玉阶寸寸龟裂，露出底下黑黝黝的暗格——
里头，一盏魂灯幽幽亮起。
灯罩无火，唯有一滴凤髓在琉璃中缓缓旋转，映出无数张女子的脸：阿若、林素、先皇后……最后定格在苏谧自己——
眉心朱砂，己成灰烬。
雪落无声，火燃有声。
苏谧俯身，指尖轻触灯罩，灯中凤髓忽然凝成一把极小的钥匙，匙柄刻着与断玉缺口完全吻合的纹路。
她听见自己轻声说：
“原来，遗旨一首在我身上。”
钥匙入手，殿顶轰然塌陷。
雪与火同时倾泻而下，将玉阶、龙椅、群臣连同那具空荡的狐氅一并埋葬。
苏谧立在废墟中央，断玉钗与钥匙交击，发出一声极轻的“叮”——
像婴儿第一声啼哭，又像老妇最后一声叹息。
钟声第二下，远处宫门缓缓开启。
一袭素衣的“林素”静静立在雪幕中，双手捧着一只空匣，匣盖以血写就：
“第玖盏，尚缺一心。”
苏谧垂眸，掌心钥匙己嵌进血肉，与断玉严丝合缝。
她抬步，赤足踏过火雪交煎的废墟，声音轻得像雪落——
“那就把心，还给你们。”
钟声第三下，雪停了。
废墟深处，魂灯最后一粒火星熄灭，黑暗里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仿佛有人在井底，轻轻叩问轮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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