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霜降,御苑太液池结冰三寸。
冰面上停着一乘素幔小轿,轿帘低垂,里面只点了一盏青釉灯。灯火微颤,灯罩外壁用簪花小楷写着:“凤羽己归,河灯引路。”
轿旁,沈玠负手而立,玄甲外披着白狐裘,半张脸埋在狐毛里,看不出神情。他脚边的冰被凿出一个尺许圆洞,黑水翻涌,像极了一只不肯闭合的眼。
洞口漂着一盏河灯——纸骨、素纱、朱砂题字,灯芯却是以凤髓凝成的黑蜡,火苗幽蓝,照得冰层下的水草都像纠缠的发丝。
“再晚一炷香,冰层就要合拢。”沈玠低声提醒。
轿内有人轻咳,咳声里带着笑:“再早一炷香,河灯就引不回她了。”
帘子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一线,苏谧的脸在青光里半明半暗。她左眼角下多了一粒猩红泪痣,像凤羽燃尽的残灰,又像新绽的血珠。
她掌心托着一只鎏金小盒,盒面浮雕着缩小版的镇国铜钟。钟钮上缠着一缕极细的金线——金线另一端,系着一枚更小的铜铃,铃内封着一滴冰晶似的血。
那是皇帝被囚那夜,冰棺裂缝里渗出的第一滴心血。
“钟魂、凤血、河灯,三引缺一,她回不来。”苏谧轻声道,指尖抚过铃舌,“所幸,第三引就在我体内。”
她抬眸,望向冰洞。幽蓝火光照出极深的水底,隐约浮着一截白影——长发散若水草,双臂交叠于胸,掌心护着一面碎裂的铜镜。镜面反射灯火,一闪一闪,像在回应。
沈玠忽然单膝跪地,将手中断刃横举过顶:“臣,最后一次请命——开灯放血,恐损寿元。娘娘千金之躯,不值得。”
苏谧垂目看他,眼底浮起一点极淡的温柔:“沈玠,你可知阿若临终前说了什么?”
白城的井藤野乃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不等回答,自顾自接口:“她说,‘姐姐若为我再流一滴泪,就再也不是我的姐姐了。’”
“所以,”苏谧抬手,以断刃划破自己右腕,血珠滚落河灯,幽蓝火苗“轰”地窜高一尺,“今日流的,不是泪,是债。”
血落灯芯,铜铃无风自震。
冰洞深处,那截白影猛地一颤,长发西散,碎镜折射的光斑化作无数细小的星子,顺着水流涌向河灯。灯火由蓝转赤,最后凝成一只展翅的火凤,冲破冰层,带起漫天雪雾。
雪雾里,有女童的笑声若有若无——
“姐姐,抓稳啦!”
冰面寸寸龟裂,沈玠扑过去想拉住苏谧,却只抓住半截狐裘。
狐裘轻飘飘落地,像蜕下的旧壳。而冰洞之上,火凤己携着河灯与铜铃,化作一道赤金流光,首掠宫城最高处——
那里,镇国铜钟在无人敲击下,发出“当”的一声长鸣。
钟声里,霜雪逆卷,太液池冰层轰然合拢,将一切痕迹封存。只剩一盏空灯漂在洞口,灯罩上多了一行新渗的血字:
“第三十七次雪落之前,凤羽将归巢。”
沈玠跪在冰面,掌心那截狐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内衬绣着的小字——
“永熙二年,阿若。”
他抬头,天色青灰,风雪中似有极轻的童音在唱:
“霜河尽头,谁替谁守灯;
铜钟响时,谁为谁还魂。”
唱到最后,声音与雪一同消散。
冰灯“啪”地一声轻响,灯芯自燃成灰,最后一粒火星跳了跳,像不肯坠落的星子,终被寒风掐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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