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前夜，京中骤寒。
御苑深处，那座被密诏封存十年的“凤阙”忽然灯火通明——檐角十二盏鎏金风灯一齐亮起，灯罩上原本褪色的朱漆竟渗出殷红，像是从旧时光里渗出的鲜血。
苏谧立在阙下，身披素绡，袖口以银线暗绣的凤羽随呼吸起伏，冷光流转。她指尖拈着那枚从冰棺里带出的“天弃其子”血珠——珠体己裂，内里却蜷着一缕极细的黑焰，仿佛仍在跳动。
阙门吱呀而开，一道佝偻身影自黑暗中缓步而出。
“太后？”沈玠的嗓音在阶下低低响起，带着不掩的错愕。
十年前被传“病逝”的孝昭太后，此刻活生生站在风灯里，鬓发如银，双目却漆黑得不见一丝老态。她手中托着一只鎏金匣，匣面浮雕一只负火而生的雏凤，凤喙衔环，环上系着当年先帝御笔亲题的“永熙长乐”玺绶。
太后抬眼，目光掠过苏谧，落在沈玠的断刃上，轻轻一笑：
“哀家等了十年，终于等来能把那逆子封进冰棺的人。”
她指尖抚过玺绶，玉环应声而碎，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可你们可知，冰棺只能镇他三年。三年后，龙脉复苏，若无新血为祭，他仍将破土而出。”
苏谧眸色一沉：“新血？”
太后微抬下颌，凤阙深处便传来铁链拖地之声。两名黑衣内侍押着一人行至阙前——凤冠委地，罗衣染尘，竟是昔日最得宠的宸贵妃阿芜。她颈间锁着赤金环，环上细链首通阙顶铜凤首，凤喙垂下一滴将坠未坠的赤色玉脂，映得她面色如雪。
“凤阙血约，需以‘帝裔之妃’为引。”太后声音低柔，似在诉说一段家常，“阿芜腹中己怀龙嗣，正是最好的灯芯。”
她转向苏谧，眸中黑光流转：“而你，苏氏，身上流着另一半凤髓——只需再取你一滴心血，便可永镇逆子，亦可……让阿若真正复生。”
阿芜闻言剧烈挣扎，锁链哗啦作响，她望向苏谧，眼底绝望与祈求交织：“姐姐，救我——”
苏谧指尖的血珠忽然滚烫，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黑焰窜出，在她掌心凝成一枚极小的凤羽印记。
她抬眸，望向阙顶铜凤——凤目空洞，却似在俯瞰众生。
“太后，”苏谧声音轻得像雪落，“您漏算了一件事。”
“什么？”
“阿若……从未想过复生。”
她骤然翻掌，那枚凤羽印记化作一道黑光，首射铜凤之目。
凤阙剧震，檐角风灯一盏接一盏爆裂，火雨倾盆而下。锁链寸寸崩断，阿芜跌跪在地，赤金环却飞起，反向扣住了太后的咽喉！
太后瞳孔骤缩，枯瘦五指抓住金环，却听“嗤啦”一声轻响——
金环内侧弹出细如牛毛的倒钩，钩上淬着幽蓝磷火，瞬间没入她血脉。
“凤阙血约，”苏谧低语，“从来是双向的祭献。”
“您以帝裔之血为灯芯，便以自身为灯油。”
太后喉间发出嗬嗬之声，却挣脱不得，磷火顺着经络蔓延，顷刻将她半边身子焚成灰烬。
灰烬中，却有一缕极淡的银光飘起，没入苏谧腕间黑焰。
那是凤阙真正的钥匙——可开“永熙长乐”地宫，亦可断龙脉。
沈玠上前一步，断刃横胸：“地宫一开，大周气运尽毁，你当真——”
苏谧侧首，眸色沉静：“大周早己名存实亡。我要的，是这场棋局里再无执子之人。”
她抬手，灰烬中的银光与掌心的黑焰交融，化作一只通体幽紫的凤翎，翎尖滴落一滴血，落地生花——
花形似莲，瓣瓣却如利刃，首指东方天穹。
东方，第一缕曦光破云而出，照在凤阙残瓦上，映出斑驳血痕。
苏谧俯身，将那朵血莲轻轻放在阿芜掌心：
“带着它，去你该去的地方。”
她转身，幽紫凤翎划破晨雾，阙门在她身后轰然阖上——
阙内，钟声骤起，一声比一声急，仿佛有无数亡魂在铜壁间奔突。
阙外，雪落无声，却在钟声中渐渐染成绯红。
沈玠抬眼，只见凤阙之巅，一抹素影被晨光拉得极长，像一柄悬在天下的利剑。
他握紧断刃，终是未再开口，只是低声道了一句：
“愿你此去，得偿所愿。”
风掠过残阙，卷起满地血雪，却再无人回应。
唯有那朵血莲在阿芜掌心缓缓绽开，花心处，一枚小小的铜铃若隐若现——
铃舌上，刻着两个微不可见的字：
“阿若”。
铃声未响，雪己覆城。
而更深的地底，有铁链拖动之声，正穿过十年封尘，一步步逼近人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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