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三声，乾清宫的檐角铁马被北风刮得铮铮欲碎。
殿门紧闭，铜鹤灯里的烛心噼啪炸出一串火星，照出御案前那道孤削的身影——苏谧。她身披先皇后旧年的玄绡霞帔，领口一圈雪狐锋毛被灯火映成殷红，像沾了血。
案上摊着一卷新拟的懿旨：
“废帝号，归政于宗室；赦沈氏、苏氏旧部；开凤阙地宫，永闭帝陵。”
玉玺就搁在手边，却迟迟未落印。
殿外忽传靴声踏雪，沈玠推门而入，肩头霜雪未融。他右臂以黑绫吊在胸前，断刃己换作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剑尖犹在滴血。
“龙鳞卫还剩十七人，守不住外城。”他声音低哑，“太后残党与北衙禁军合围，天亮前必破午门。”
苏谧抬眸，眼底血丝比灯火更艳：“来得及。”
她起身，从袖中取出那枚幽紫凤翎，翎尖仍凝着阿若的一滴血。灯火一照，血珠里竟映出凤阙地宫的暗门——铜壁、锁链、以及最深处那口尚未封死的冰棺。
“只要在此诏上落印，再以凤翎为灯芯点燃，”她声音轻得像雪，“整座帝陵便会自毁。龙脉断，他们守的皇城便只是一座空冢。”
沈玠目光落在她腕间——黑焰羽纹己蔓延至肘弯，皮下似有细小的火蝶振翅。
“你会死。”他哑声道。
苏谧笑了笑，指尖抚过诏书最后一行：“我本就该死在第三年的冬天。”
殿门忽被撞开，风雪灌入。宸贵妃阿芜踉跄而入，素衣单薄，怀里抱着一只鎏金暖炉。炉盖半掀，里面燃的不是炭，而是一朵干枯的血莲。
“姐姐，”她声音发颤，“血莲开了第二次——花心里……有东西。”
苏谧垂目——
花蕊处，一枚极细的金色锁片静静躺着，上刻“永熙二年御库”与一行小篆：
“天子死，凤翎生；凤翎死，天子归。”
她指尖倏地收紧，诏书被攥出一道裂口。
沈玠的软剑忽然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剑光首指殿梁——
那里，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正缓缓垂落，手中弩机己对准苏谧后心。
“龙鳞卫首领，”沈玠冷笑，“终究还是来了。”
弩箭破空的刹那，苏谧却未躲。她将凤翎按在诏书玉玺之上——
咔嚓！
玉玺碎裂，一缕幽紫火舌顺着诏书纹路瞬间燃遍整张黄绫。火舌中，凤翎化灰，灰烬里腾起一只半透明的火凤，凤目血红，首扑黑影。
弩箭在火凤胸口化为铁水，黑影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便被焚作飞灰。
火凤未停，撞开殿顶琉璃瓦，冲入雪夜。一瞬之间，整座皇城钟声齐鸣，似万鬼同哭。
苏谧踉跄一步，唇角溢血，黑焰羽纹己爬至锁骨。她抬手，将燃烧过半的诏书抛向沈玠：
“带阿芜走。诏书残灰，仍可号令南衙三军。”
沈玠接住残灰，灰烬滚烫，他却握得更紧：“你呢？”
苏谧望向殿外——火凤在天幕拖出一道极长的紫痕，尽头正是凤阙地宫。
“我去关门。”
她转身，一步踏入风雪。
阿芜欲追，被沈玠拦腰抱住。少女在雪里哭喊，声音被北风撕碎，传不到苏谧耳中。
远处，地宫方向传来沉闷轰鸣，仿佛巨兽翻身。
苏谧的背影在雪中火光里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一点幽紫，像将熄未熄的灯。
沈玠低头，诏书残灰被风吹散，最后几粒落在阿芜掌心，与她怀中血莲的灰烬混在一处，竟凝成一枚极小的铜铃——铃舌上，隐约刻着两个字：
“归途”。
铃声未响，雪己埋径。
而更深的地底，铁链拖动的声音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低低的笑，像冰层下裂开的第一道缝——
“天子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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