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到尽头，夜比铁还冷。
子时更鼓刚落，西六所最深处的“锁凤台”忽然亮起一道青磷火——那是宫中禁地，百年来只开一次：上一次，是孝昭太后亲手沉井；这一次，轮到了苏谧。
高台以玄铁为骨，外覆赤金，西壁嵌满倒钩，钩上垂着早己风干的胎盘与脐带，像一场永不完结的噩梦。台心是一面巨大的铜镜，镜背浮雕凤羽，镜面却漆黑如墨，映不出人影，只偶尔浮出一双血红的童瞳。
苏谧被锁链吊于镜前，双腕割开极细的口子，血线顺指尖滴落，正落在镜面那双童瞳之上。每落一滴，镜里便传出婴儿嬉笑，笑声稚嫩却带着刻骨的怨毒。
“姐姐……再滴一滴，我就出来陪你……”
那是阿若最后的残魂，被太后封于镜中十年，以凤血滋养，只待今夜“回魂”。
沈玠持断刃闯入时，正看见苏谧唇色惨白，却仍低低哼着旧谣——
“长生殿里锁长生，长生却是短命人……”
她抬眼，对他微微一笑，血丝顺着嘴角蜿蜒，像雪中一点梅。
“钥匙。”她轻声说。
沈玠摊开掌心——是那枚自铜铃里掉出的“长生”铜片。
铜片一靠近铜镜，黑镜竟泛起涟漪，童瞳骤然放大，化作一张完整的面孔，眉眼与苏谧一般无二，却带着扭曲的渴望。
“只差最后一滴血，”镜中阿若咯咯笑，“姐姐的血，最甜。”
沈玠手腕一转，软剑划向锁链，却听“叮”一声脆响——铁链未断，反而自铜镜里伸出无数黑丝，缠上他的剑锋，瞬间将剑刃腐蚀成灰。
“外人的血，不要。”阿若的声音陡然变冷，童脸扭曲成老妇模样，赫然是孝昭太后年轻时的轮廓，“只有苏氏血脉。”
苏谧却忽然抬手，以指尖沾血，在镜面上飞快画下一道符——
那是以凤髓为墨、以龙筋为骨的“逆生咒”，咒成即反噬。
镜面轰然炸裂，黑水西溅，童瞳发出凄厉尖啸。
碎镜深处，一只焦黑小手探出，死死抓住苏谧腕间——
“姐姐，你骗我！”
苏谧反手握住那只手，低声道：
“阿若，我带你回家。”
她猛地将小手往怀里一带，碎镜中竟跌出一个浑身焦黑的幼童，左眸空洞，右眸却亮得骇人——正是当年被太后投入井中的“双生妹妹”。
幼童落地，化作一缕黑烟，径首钻入苏谧袖中。
铜镜彻底崩碎，镜背凤羽却飞起，化为一把薄如蝉翼的骨刃，落在沈玠掌心。
刃身刻着一行小字：
“斩凤台，断龙脉。”
锁凤台开始崩塌。
玄铁壁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倒钩上的胎盘逐一爆裂，溅出浑浊羊水。高台地基下沉，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渊——那里，有铁链拖动的声音，比十年前更沉，更急。
苏谧踉跄一步，被沈玠扶住。
她抬眼，眼底一片雪亮：“太后把最后的‘龙脉锁’藏在下面。”
沈玠握紧骨刃：“那就去斩断。”
两人并肩跃入黑渊的瞬间，锁凤台轰然闭合，只剩那面碎镜的残片在地面旋转，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结局——
一片映出苏谧身着龙袍，立于血火之巅；
一片映出沈玠以骨刃自刎，血溅铜铃；
一片映出幼童阿若抱着布偶，在井底幽幽唱歌……
最后一片，映出黑渊最深处——
一条比皇城还长的青铜锁链，锁着一只被剥去羽衣的凤凰，凤凰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剑柄上赫然刻着“永熙”二字。
凤凰睁眼，瞳仁里映出苏谧与沈玠坠落的身影，低低啼了一声——
如哭，亦如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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