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尽头并非深渊，而是一条覆霜的铁索桥。
桥长百步，宽不盈尺，桥下黑水无声，却翻涌着幽绿的磷火，像无数溺亡的眼睛。
苏谧踏上去，索桥发出细微的、骨头碎裂般的呻吟。
铜铃挂在腰间，铃声被寒风撕得七零八落，却仍固执地响——
叮、叮、叮——
像在数她剩下的命。
桥中央，立着一道人影。
雪色斗篷，风帽低垂，腰间佩剑无鞘，剑身缠着白绫，绫上渗着暗红的字：
“永熙二年，雁门雪夜，沈氏立誓。”
人影抬头，露出半张脸——
眉骨上一道旧疤，像被弦月割过。
不是沈玠，而是十年前的沈玠。
少年眼神倔强，声音却带着未褪的稚嫩：
“若我负你，便以血祭桥。”
苏谧停在索桥中央，铁索在脚下发出更尖锐的哀鸣。
少年沈玠抬手，掌心躺着一枚半缺的玉玦——
正是铜铃里嵌合的那片“永熙”残角。
“我来履约。”
他轻声道，指尖一弹，玉玦破空而来，
不偏不倚，嵌入苏谧左眼空洞——
没有血，只有极冷的霜火瞬间蔓延。
左眼重归黑暗，却映出一座从未见过的宫阙：
红墙碧瓦，檐角悬铃，铃舌是幽蓝凤羽，
宫门之上，赫然写着——
“归元”。
少年沈玠的身影开始透明，像雪融。
“此桥名‘霜桥’，桥下是旧誓。”
“你若过桥，誓即应验。”
他最后一笑，声音散在风中：
“愿你此生，不再回头。”
索桥尽头，忽然亮起一盏风灯。
灯罩裂口处，渗出幽红火舌，
火光里映出一座小小的驿站——
正是她方才离开的荒驿，
炉火未熄，铜壶仍在沸。
只是炉火旁，坐着一个披斗篷的女子，
兜帽下的苍白下巴，与桥上的少年沈玠，
竟有七分相似。
苏谧抬手，指尖抚过左眼——
玉玦冰凉，像一枚未解的锁。
她抬步，踏过最后一道铁索。
桥在她身后无声断裂，
少年沈玠的身影、旧誓、霜火，
统统坠入黑水，被磷火吞没。
铜铃最后一次响起——
“叮。”
像一声告别，也像一声开始。
驿站灯火骤亮。
披斗篷的女子起身，指尖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铜片——
“永熙”残角的另一半。
她抬眼，声音沙哑，却带着熟悉的温柔：
“摄政王妃，我来取你最后一样东西。”
苏谧未动，只轻声问：
“取什么？”
女子轻笑，指尖一弹，铜片破空而来——
不偏不倚，嵌入苏谧右眼——
没有血，只有极热的霜火瞬间蔓延。
右眼重归光明，却映出驿站西壁同时裂开蛛网细纹，
裂缝里渗出暗红，像旧宫墙的雪水，
又像被岁月遗忘的血。
裂缝尽头，幽暗中亮起一点烛火。
烛火里，隐约可见一座倒置的龙椅，
椅背雕九爪蟠龙，龙首低垂，
口中衔着那枚完整的“永熙”玉玺。
龙椅下方，是一口尚未合盖的铜棺，
棺内空空，只铺着半片焦黑的凤羽，
羽上凝着一滴将坠未坠的血。
烛影摇晃，血珠忽然滚落，
在棺底烫出一朵极小的曼珠沙华，
花开一瞬，即被黑暗吞没。
苏谧握紧铜铃，
火光映出她唇角一点淡淡的笑：
“子时己过，归途未至。”
她抬步，踏入裂缝，
背影被烛火拉得极长，
像一缕终将散尽的烟，
又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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