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开牡丹根部的泥土时，云芝的手一首在抖。铁铲碰到硬物的脆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刺耳，沈清辞按住她的肩，声音压得比夜风还低：“小心些，别弄出太大动静。”
泥土簌簌落下，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釉小瓶。瓶身没有任何花纹，瓶口用软木塞封着，拔开时飘出缕极淡的异香，像是某种晒干的草药混着脂粉气。云芝捂住口鼻退后半步：“小主，这是……”
“李贵妃的眼线，”沈清辞指尖碰了碰瓶壁，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王德福的眼神，“她既要用凝神汤引我上钩，总得留个凭证，好让皇后相信是我自己不安分，私用禁药。”
这瓶东西多半是能让人神思恍惚的，若是被搜出来，再配上每日送来的凝神汤——那汤里想必只掺了些助眠的药材，看似无害，却能让她的精神一日比一日萎靡——足够坐实她“因失宠而自暴自弃，私用禁药”的罪名。
云芝气得脸色发白：“这也太阴毒了！咱们现在就把这东西送到皇后娘娘跟前，拆穿她的诡计！”
“送去了，谁会信？”沈清辞将小瓶重新塞好，埋回土里，又仔细覆上泥土，让牡丹根须恢复原状，“李贵妃既然敢放在这儿，就早想好了说辞。她大可以说是我自导自演，想栽赃陷害。没有实证，皇后只会觉得我与她争风吃醋，反而落了下乘。”
宫墙里的是非从不论对错，只看谁的手段更周全，谁的靠山更硬气。李贵妃有协理六宫的权柄，又深得圣宠，仅凭一个不知来历的小瓶，根本动不了她分毫。
“那咱们就这么忍着？”云芝急得眼圈发红。
“忍，也要忍得有章法。”沈清辞拍掉手上的泥，目光落在廊下那盏刚换上的宫灯上，“她不是想让我喝凝神汤么？从明日起，你每日都‘亲手’给我端来，当着送汤小太监的面看着我喝下去。”
云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主是想……”
“让她放心。”沈清辞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让她觉得我己经掉进了她的圈套，放松警惕。”
第二日巳时，送汤的小太监准时到了碎玉轩。云芝果然亲手接过描金托盘，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后端着空碗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劳烦公公跑一趟，小主今日喝得慢些，说是总觉得味道不对。”
小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应着，眼角却飞快扫过内室的方向，见沈清辞正歪在软榻上翻书卷，神情确有几分倦怠，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门刚关上，沈清辞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干呕起来。云芝早备好了蜜水递过去，低声道：“小主，方才奴婢在屏风后换了碗清水，那汤都倒在后院的石榴树下了。”
沈清辞漱了口，接过帕子擦净嘴角：“做得好。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打听了，”云芝压低声音，“昨儿夜里，李贵妃宫里的掌灯宫女去了趟御药房，说是贵妃娘娘最近总睡不安稳，要了些安神的香料。”
“安神香料？”沈清辞眉峰微蹙，“她素来不用这些的，说是闻着头晕。”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嬷嬷来了。沈清辞心里一动，忙整了整衣襟出去迎接。
张嬷嬷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人，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得很。她捧着个锦盒笑道：“沈婕妤，这是皇后娘娘新得的凝神香，说是闻着能静心，特意分了些给各宫姐妹。”
锦盒打开，里面是半盒琥珀色的香丸，香气清雅，倒不似寻常香料那般浓郁。沈清辞接过时指尖微顿，这香丸的气息里，竟隐隐混着一丝与昨日那青釉小瓶相似的异香，只是被其他香料盖过，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李贵妃刚让人去御药房拿安神香料，皇后就送来凝神香——这宫里的风吹得未免太巧了些。
送走张嬷嬷，沈清辞立刻将香丸收进妆匣最底层：“云芝，去把我院子里那盆兰花搬到窗台上，再备些艾草，说是驱蚊虫。”
兰花喜阴，放在窗台暴晒本就不合常理，艾草的气味又能掩盖其他香气。若是这香丸里真有猫腻，总会有人忍不住来查看她的反应。
果然，入夜后，沈清辞借着月色看见墙头上闪过个黑影。她装作不知，只在临睡前让云芝点了盘普通的檀香，又故意咳嗽几声，说头晕得厉害，早早吹了灯。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听着窗外的动静。那黑影似乎在院墙外徘徊了许久，首到三更梆子响过才彻底消失。
沈清辞缓缓坐起身，摸出藏在枕下的银簪。簪头的缠枝莲纹硌着掌心，让她清醒得很。李贵妃的网己经撒开了，皇后送来的香丸是饵，那盆被挪到窗台的兰花是标记，甚至连她咳嗽头晕，恐怕都在对方的算计里。
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的法子，否则不等李贵妃动手，光是这些日夜不休的试探和算计，就足够拖垮她了。
正思忖着，门外忽然传来云芝压抑的惊呼声。沈清辞心头一紧，握紧银簪便要起身，却见云芝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捏着张纸条，声音发颤：“小主，这是……这是在兰花盆里发现的！”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墨迹淋漓，像是用鲜血写就——
“速离宫。”
沈清辞的指尖猛地一颤，银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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