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二遍时，林晚星醒了。窗外天刚蒙蒙亮，像蒙着层揉皱的宣纸，隐约能看见院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她侧身看了眼身旁的位置，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沈砚之显然早就起了。
灶房里果然飘来柴火的噼啪声。林晚星披衣下床，推门便见沈砚之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连那道浅疤都染上了暖意。
“醒了？”他头也没抬，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
“嗯，”林晚星走过去帮他拨了拨灶膛里的火，“今天我想试试做豆沙馅，得提前把红豆泡上。”
昨天赶集赚的钱还揣在怀里，沉甸甸的让人心安。她盘算着，光卖糯米糕不够，得多添几样花样，豆沙卷、葱油饼，能填肚子又能当零嘴，准受欢迎。
沈砚之应了声，从灶台上端起陶罐递给她：“刚烧的热水。”
林晚星接过来，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心里也暖烘烘的。她找出家里仅存的小半碗红豆，淘洗干净倒进盆里，用热水泡着。红豆得泡透了才好煮，煮烂了再捣成泥，拌上红糖，想想都甜。
早饭简单吃了糙米粥配咸菜，沈砚之照旧去劈柴。林晚星收拾完碗筷，坐在门槛上剥昨天买的青菜。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点，风里带着桂花香，是村口老桂树开了。
“沈砚之，”她忽然喊了一声，“下午去摘点桂花呗？咱们做桂花糕怎么样？”
沈砚之握着斧头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她。晨光里她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子，嘴角还沾着点粥渍没擦干净。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好。”
林晚星笑得更欢了，低头继续剥菜，指尖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泡了一上午的红豆发胀，林晚星倒进陶罐，添足了水放在灶上煮。咕嘟咕嘟的声响里，红豆的甜香慢慢漫出来，混着柴火的烟味，竟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她趁着煮红豆的功夫，又和了块面团发着，打算下午做葱油饼的胚子。原主虽然手笨，可她前世在点心铺打过工，揉面发面的功夫还是有的。面团揉得光滑筋道，盖上湿布放在炕头，那里暖和，发得快。
正忙得团团转，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着个尖细的嗓音：“晚星在家吗？”
林晚星探头一看，是村东头的刘婆子，手里挎着个竹篮，正踮脚往院里瞅。这刘婆子是村里有名的包打听，谁家有点事，不出半天准能传遍全村。
“刘婶子，进来坐。”林晚星赶紧擦了擦手迎出去。
刘婆子迈着小脚进了院，眼睛跟扫描仪似的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那堆新劈的柴火上，咂咂嘴：“哎哟，你家沈小子可真能干，这柴火劈得比你那死鬼男人强多了。”
林晚星心里不太舒服，面上却不好露出来，只笑着打岔：“婶子找我有事？”
“也没啥大事，”刘婆子眼珠一转，凑过来压低声音，“听说你们昨天去赶集，赚了不少？那糯米糕卖得老好了？”
果然是为这事来的。林晚星含糊道：“就赚了点零花钱，够买米的。”
“看你这孩子，还跟婶子藏着掖着。”刘婆子拍了拍她的胳膊，笑得一脸精明，“我那孙儿昨天也去赶集了，说你那摊子前排老长队呢。你看你家现在这情况，沈小子又伤着，是该多赚点。”
她说着，掀开竹篮上的布，露出里面几个蔫巴巴的红薯：“这是我家地里收的，给你拿几个，不值钱的东西。”
林晚星哪能要，正要推辞，刘婆子己经把红薯往她手里塞：“拿着拿着，跟婶子客气啥。对了，你那糯米糕是咋做的？能不能教教婶子？我家那口子也想赶集赚点，你看……”
绕了半天，在这儿等着呢。林晚星心里透亮，这刘婆子是想偷师。她也不恼，笑着说：“婶子，不是我不教，实在是没啥诀窍，就是糯米泡透了捶烂，裹点糖罢了。您要是想做，试试就知道了。”
这话等于没说。刘婆子脸上的笑淡了些，又扯了几句闲话，见实在套不出啥，讪讪地走了。
林晚星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村里日子苦，谁都想多赚点，可手艺是吃饭的本钱，哪能随便教人。她把红薯放进灶房，转身见沈砚之不知何时站在了屋檐下，手里还握着斧头，眼神沉沉的。
“听见了？”林晚星问。
沈砚之点头，声音冷了些：“以后别理她。”
“知道啦。”林晚星笑了笑，“她也就问问，真要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红豆煮得差不多了，她端下来晾了晾，倒进石臼里慢慢捣。沈砚之走过来，接过木槌：“我来。”
他力气大，捣得又快又匀，红豆很快成了细腻的泥。林晚星舀了两勺红糖拌进去，甜香瞬间浓了好几倍。她捻起一点尝了尝，眼睛弯成了月牙：“真甜。”
沈砚之看着她沾着豆沙的指尖，喉结动了动，别开了视线。
下午阳光正好，沈砚之去村口摘桂花。林晚星把发好的面团拿出来，加了碱水揉匀，擀成大张面皮，抹上葱油，卷起来切成小段，擀成圆饼，整齐地排在案板上。
刚准备生火烙饼，院门外又传来动静，这次是个陌生的脚步声，还有车马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声音。林晚星纳闷，这穷山沟里，难得有外人来。
她走到门口一看，愣住了。
院外停着辆青布马车，车辕上套着两匹俊朗的黑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物件。车旁站着个穿青衫的年轻人，面白无须，眼神精明，正对着院门拱手：“请问，这里是沈砚之沈壮士家吗？”
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沈砚之认识这样的人？她点点头：“他出去了，请问您找他有事？”
“在下是青河镇迎客楼的管事，姓周。”周管事微微一笑，语气客气却带着疏离，“听闻沈壮士在此，特来拜访。”
迎客楼？林晚星想起昨天集市上听到的话，王掌柜病了，少东家回来了。这人来找沈砚之做什么？
“他摘桂花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您先进来等吧。”林晚星侧身让他进来，心里却打了个鼓。
周管事走进院子，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看到那间漏风的土坯房和墙角的破犁，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劳烦了。”
林晚星倒了碗水递给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沈砚之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迎客楼的管事亲自登门？
没等多久，沈砚之回来了，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金灿灿的桂花，香气扑鼻。他看到院里的周管事，脚步顿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眼神像淬了冰。
“沈壮士。”周管事站起身，拱手行礼，姿态比刚才对林晚星时恭敬了几分。
沈砚之没理他，径首走到林晚星身边，把桂花递给她，声音低沉：“我跟他说几句话。”
林晚星点点头，拿着桂花进了灶房，却忍不住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沈壮士，少东家有请。”周管事的声音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王掌柜的病……您看能不能……”
“不去。”沈砚之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你们少东家，野菜熬成蜜：猎户夫君他不对劲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野菜熬成蜜：猎户夫君他不对劲最新章节随便看！我早就不是迎客楼的人了。”
“沈壮士，您就当看在老掌柜的面子上……”
“他也配提我师父？”沈砚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当年若不是他急功近利，师父怎会……”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林晚星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痛苦和愤怒。原来，沈砚之认识迎客楼的人，还和老掌柜有关系？
院外沉默了片刻，周管事叹了口气：“少东家知道您还在生他的气，可这次情况真的不一样。王掌柜中了毒，城里的郎中都束手无策，只有您……”
“中毒？”林晚星心里一惊，昨天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生病。
沈砚之的声音也沉了下来：“谁下的手？”
“不知道，查了几天没头绪。”周管事的声音里带着焦虑，“少东家说，当年您跟着老掌柜学过辨毒解毒，只有您能救王掌柜。只要您肯出手，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迎客楼的后厨……”
“不必多说。”沈砚之打断他，“我不会去的。”
周管事还想说什么，沈砚之己经转身往屋里走，摆明了送客的姿态。周管事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屋里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马车轱辘声渐渐远去，林晚星才从灶房里出来，看到沈砚之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她，肩膀绷得紧紧的。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透着股说不出的落寞。
“你……”林晚星犹豫着开口，“你以前在迎客楼待过？”
沈砚之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嗯，学过几年厨艺。”
“那老掌柜是你师父？”
他又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声音哑得厉害：“过世了。”
林晚星没再问下去。她能感觉到，那是段不开心的往事，像根刺扎在他心里。她走到他身边坐下，把装桂花的竹篮递到他面前：“别想了，你看这桂花多香，咱们做桂花糕吃。”
沈砚之抬头看她，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幅画。她眼睛里没有好奇，没有探究，只有满满的暖意，像这秋日的阳光，不刺眼，却能熨帖人心。
他心里的郁结忽然散了些，接过竹篮，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我去烧火。”林晚星慌忙站起来，转身往灶房走，脸颊有点发烫。
沈砚之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低头看着篮子里的桂花，眼神复杂。
迎客楼的事，他本想一辈子都不再沾。可王掌柜中毒……会是谁干的？当年师父过世，本就疑点重重，难道和现在的事有关？
他捏紧了手里的桂花枝，指尖泛白。
灶房里，林晚星正忙着烙葱油饼。面团擀得薄薄的，放进烧热的铁锅，很快就鼓起来，金黄酥脆，葱油的香味混着桂花的甜香，满院子都是。
沈砚之走进来的时候，她正把烙好的饼放进竹篮里，抬头对他笑：“尝尝？刚出锅的。”
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外酥里软，咸香适中，葱油的味道恰到好处，一点不腻。比他在迎客楼吃过的任何点心都合口味。
“好吃。”他真心实意地说。
林晚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明天就带着这个去赶集，肯定好卖。”
她又开始忙活做豆沙卷，把发好的面团擀开，抹上豆沙，卷成条，切成小段，放进蒸笼里。灶上还炖着红薯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沈砚之坐在灶前添柴，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火光映着她的侧脸，额角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生动。
他忽然觉得，或许留下也不错。
晚饭很丰盛，葱油饼、豆沙卷、红薯粥，还有中午剩下的红烧肉。林晚星把红烧肉热了热，香气比昨天更浓郁了。
沈砚之吃得很认真，不像昨天那样狼吞虎咽，却也没剩多少。林晚星看着他吃，自己也觉得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吃了两个葱油饼。
吃完饭，沈砚之去洗碗，林晚星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桂花的香气在夜里更浓了，月亮挂在槐树枝桠上，清辉洒满院子。
“在想什么？”沈砚之走出来，在她身边坐下。
“在想明天赶集能不能卖掉这些。”林晚星指了指灶房的方向，“要是卖得好，就再买些面粉，做更多花样。”
她顿了顿，侧头看他：“你以前在迎客楼当厨子，肯定很厉害吧？”
沈砚之沉默了一下，淡淡道：“还行。”
“那你能不能教我两招？”林晚星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做得更好吃，赚更多钱，把日子过好。”
她的话很实在，没有拐弯抹角，眼里的期盼纯粹又热烈。沈砚之看着她，心里那点因为周管事来访而泛起的波澜，忽然就平静了。
他点了点头：“好。”
林晚星欢呼一声，差点跳起来，又觉得有点失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沈砚之看着她的样子，嘴角也跟着弯了弯。月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硬朗的轮廓，那道浅疤在月色下若隐若现，竟有种别样的味道。
“对了，”林晚星忽然想起什么，“王掌柜中毒，你真的不去看看吗？毕竟……”
“不去。”沈砚之打断她，语气又冷了下来，“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林晚星没再劝。她看得出来，他对迎客楼的芥蒂很深。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能在迎客楼下毒，对方肯定不简单，沈砚之既然和迎客楼有旧，会不会被牵连？
她看了眼沈砚之，他正望着月亮，侧脸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冷硬。她悄悄握紧了拳头，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是他的家人，真要有事，她不能不管。
夜渐渐深了，桂花的香气在寂静的院子里弥漫。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得山村的宁静。
林晚星打了个哈欠，起身道：“该睡了，明天还得早起赶集呢。”
“嗯。”沈砚之应了声，也站起来。
两人各自回了屋。躺在炕上，林晚星却没太困，脑子里一会儿想着明天的生意，一会儿想着沈砚之和迎客楼的往事，还有那个中毒的王掌柜。
窗外，沈砚之房间的灯还亮着。他坐在桌前，借着月光擦拭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在月色下闪着寒光。
他知道，周管事不会就这么放弃。少东家那个人，看着温和，实则偏执得很，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如果他们找不到自己，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他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只有窗户纸上映着淡淡的月光。
他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到现在的日子，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沈砚之握紧了手里的匕首，黑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像蓄势待发的狼。
有些事，躲不过，那就只能面对。但在此之前，他要先护住这个家，护住家里的这个人。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映出一道坚定的身影。夜风吹过，带来桂花的甜香，也带来了远方的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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