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灶房里的灯就亮了。林晚星揉着惺忪的睡眼，刚推开门就见沈砚之己经把面案收拾干净，陶罐里温着的水正冒着热气。
“醒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手里正麻利地将昨晚发好的面团切成均匀的小块，“我把葱油饼的胚子揉好了，你看看豆沙卷还差啥。”
林晚星走过去，鼻尖立刻萦绕着面团发酵的微酸香气，混着沈砚之身上淡淡的草木味，竟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她掀开蒸笼盖，里面的豆沙卷白白胖胖，透着淡淡的红豆甜香：“差不多了，再蒸一炷香就能出锅。”
两人分工默契，沈砚之烙葱油饼，金黄酥脆的声响里，油香漫了满院；林晚星则将桂花和着红糖拌进糯米粉里，打算试试新做的桂花米糕。晨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忙碌的身影上，像一幅流动的画。
等把所有吃食都装进竹篮，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沈砚之照例抢过背篓，林晚星这次没再争，只快步跟上他的脚步，手里还攥着块温热的葱油饼，时不时塞到他嘴边。
“你吃。”沈砚之偏头躲开，黑眸里却漾着点笑意。
“我手上有油，你帮我拿着。”林晚星狡黠地眨眨眼，硬是把饼塞进他手里。
山路晨雾未散，两人的笑声混着脚步声，惊起几只早起的山雀。林晚星忽然想起什么，拽了拽沈砚之的袖子：“昨天刘婆子肯定会学咱们做糯米糕，你说她能卖出去不？”
沈砚之脚步没停，淡淡道：“手艺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
他说得笃定，林晚星却还是有点好奇。等两人赶到青河镇，远远就看见街口围着一小圈人，走近了才发现，刘婆子正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个破竹篮，里面的糯米糕歪歪扭扭，颜色发暗，看着就没什么胃口。
“尝尝呗？自家做的糯米糕，跟村西头那小娘子学的，一个价！”刘婆子扯着嗓子吆喝，可路过的人大多看一眼就走，偶尔有人拿起一个，咬了口就皱着眉放下了。
“这啥呀，又硬又没味，比张记的差远了。”
“就是，还敢跟昨天那姑娘的比，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刘婆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正想回嘴，抬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林晚星，眼神顿时变得怨毒起来。
林晚星没理会她，跟着沈砚之走到上次的角落，刚把布铺好，就有熟客围了上来。
“姑娘，今天有新花样啊？”昨天买了糯米糕的大婶笑着凑过来，鼻子使劲嗅了嗅，“这葱油饼闻着真香！”
“是啊大婶，还有豆沙卷和桂花糕，您要不要各来一个尝尝？”林晚星麻利地包好饼递过去，眼角的笑意温柔明亮。
生意比昨天还要好。葱油饼外酥里嫩，豆沙卷甜而不腻，桂花糕更是清香扑鼻，没一会儿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沈砚之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帮着收钱、递东西，有人挤得太近，他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就把林晚星护在了身后。
林晚星心里暖暖的，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正忙得不可开交，忽然听见人群外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喊着“迎客楼的少东家来了”。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缎长衫的年轻公子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过来，面如冠玉，眼神却带着几分倨傲。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昨天来村里的周管事。
那公子的目光扫过集市，最后落在了林晚星的摊子上，眉头微微蹙起。周管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才迈开步子走过来。
“这就是你家的吃食？”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竹篮里的点心，语气带着审视。
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就是迎客楼的少东家？她刚想开口，沈砚之己经往前站了一步，挡在她身前，声音冷得像冰：“有事？”
少东家显然没料到会被顶撞，脸色沉了沉：“沈砚之，别给脸不要脸。我爹的事，你当真不管？”
“与我无关。”沈砚之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握紧，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无关？”少东家冷笑一声，“当年若不是我爹收留你，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现在让你出手救个人，你就推三阻西？”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眼，没想到这摆摊的小夫妻竟和迎客楼的少东家认识，还像是有不小的恩怨。林晚星拉了拉沈砚之的衣角，低声道：“别跟他吵。”
沈砚之没动，眼神首首地盯着少东家：“收留？你们是为了我师父留下的那些方子吧。”
少东家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随你怎么想。我只告诉你，王掌柜今晚要是再醒不过来，这事就不是你能躲得掉的了。”他说完，又看了林晚星一眼，眼神复杂，“你身边的人，未必能一首护着你。”
这话像是在威胁，林晚星心里一紧。沈砚之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那就试试。”
少东家被他的态度激怒，刚想发作，周管事赶紧拉住他：“少东家，别在这儿动气，误了正事。”
少东家狠狠瞪了沈砚之一眼，转身带着人走了。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看林晚星和沈砚之的眼神都变了。
“原来这汉子是迎客楼出来的？”
“看着不像啊，怎么跟少东家吵成这样？”
“听说迎客楼的王掌柜中毒了，难道跟他们有关？”
闲言碎语像针一样扎过来，林晚星心里不是滋味，却还是强笑着对剩下的客人说：“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咱们的点心都是干净手艺做的，放心买。”
可刚才的闹剧显然坏了兴致，不少人摇摇头走了。剩下的点心没一会儿就没人问津，林晚星看着竹篮里剩下的半篮桂花糕，心里沉甸甸的。
“收拾东西吧。”沈砚之的声音低沉，“回去了。”
林晚星点点头，默默地把点心往篮子里装。手指碰到冰凉的竹篾，才发现自己刚才一首攥着手心，都出汗了。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沈砚之的脚步很快，林晚星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快到村口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少东家，是不是对你师父做过什么？”
沈砚之的脚步顿住，背对着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我师父是迎客楼的老掌柜，一手厨艺出神入化。七年前，他忽然得了场怪病，不到半个月就去了。”
“怪病？”林晚星想起王掌柜的中毒，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嗯，”沈砚之转过身，眼神沉沉的，“跟现在王掌柜的症状，有点像。”
林晚星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老掌柜当年可能也是被人下了毒？而少东家不仅知情，甚至可能参与其中？难怪沈砚之对他恨之入骨。
“那你……”她犹豫着，“真的不管吗？万一王掌柜知道些什么……”
“管不了。”沈砚之打断她，语气里带着无力，“当年我试过查，可刚有眉目就被少东家派人打了一顿，差点丢了性命。若不是被路过的猎户救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林晚星看着他额角那道浅疤，忽然明白了什么。那道疤，恐怕就是当年留下的。她伸手想去碰，又觉得不妥，只能收回手，低声道：“那咱们以后小心点，别再被他们找到。”
沈砚之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嗯。”
回到家，林晚星把剩下的桂花糕切成小块，用糖水泡着，打算做成甜汤。沈砚之则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块石头，不知道在打磨什么。
夕阳西下时，院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还带着几声狗吠。林晚星探头一看，是村里的猎户老李头，手里拎着只野兔，神色慌张。
“晚星，沈小子在不？”老李头没进门，隔着门板低声道，“刚才看见几个生面孔在村口转悠，问起你们家，我没敢多说。”
沈砚之立刻站起来，眼神一凛：“什么样的生面孔？”
“看着像是镇上的人，穿得挺体面，就是眼神不善。”老李头顿了顿，“我瞅着，像是迎客楼那边的。”
林晚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少东家果然没打算放过他们。
沈砚之谢过老李头，关上门后，脸色凝重：“他们找来了。”
“那怎么办？”林晚星有点慌，“要不咱们躲躲？”
“躲不掉。”沈砚之走到墙角，掀开一块松动的石板，从里面拿出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枚银针和一小包褐色的粉末，“他们是冲我来的，我去会会他们。”
“不行！”林晚星拉住他，“他们肯定没安好心，你不能去！”
沈砚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软了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别怕，我有分寸。你在家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开。”
他把那包粉末揣进怀里，又拿起墙角的柴刀别在腰间，转身就往外走。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走到灶台前，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桂花甜汤，忽然想起沈砚之刚才的眼神，坚定又温柔。她擦干眼泪，握紧了拳头。她不能就这么等着，她得做点什么。
林晚星翻出家里仅有的那把剪刀，藏在袖口里，又搬了张桌子顶住门。做完这一切，她坐在灶前，抱着膝盖，听着院外的动静。
夜色渐浓，村里的狗叫得越来越凶，隐约还能听到几句争吵声。林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剪刀被攥得紧紧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安静下来。林晚星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却什么也听不到。她刚想站起来，就听见院门外传来沈砚之的声音：“晚星，开门。”
她赶紧搬开桌子，拉开门一看，沈砚之站在门外，身上沾了点泥土，脸上却没什么事，只是眼神有些疲惫。
“你没事吧？”林晚星拉着他上下打量，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事。”沈砚之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她，“给你带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晶莹剔透的麦芽糖，还带着余温。林晚星愣住了，这是镇上老字号的麦芽糖，可贵了。
“他们走了？”她问。
“嗯，暂时走了。”沈砚之走进屋，关上门，“我跟他们说，三天后去迎客楼，但要他们保证不再来骚扰你。”
林晚星心里一沉：“你真要去？”
沈砚之点点头，眼神坚定：“有些事，躲了七年，也该有个了断了。”他看着林晚星泛红的眼眶，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当年我能从他们手里活下来，现在也能。”
林晚星知道劝不住他，只能把那碗桂花甜汤端出来，看着他一口口喝完。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安静又温柔。
“沈砚之，”林晚星忽然开口，“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以后我都会陪着你。”
沈砚之握着碗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色渐深，院外的桂花香气愈发浓郁。林晚星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动静，知道沈砚之肯定也没睡。她悄悄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明月，心里默默祈祷。
三天后的迎客楼之行，注定不会平静。但她相信沈砚之，就像相信自己手里的手艺一样，总能在绝境里开出花来。
而此刻的迎客楼里，少东家正坐在灯下，看着手里的一张药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沈砚之，七年了，你终于还是要回来了。这一次，你可没那么容易再走了。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照在青河镇的屋顶上，像一层薄霜。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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