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深秋的寒气带着刺骨的湿冷。王秀梅却早己起床,换上了一身浆洗得最干净、补丁打得最整齐的旧衣服。她对着家里那块巴掌大的破镜子,仔仔细细地拢了拢鬓角的白发,将那张印着她名字、盖着红章的“街道工厂临时工录用通知”小心翼翼地叠好,珍重地放进贴身的衣兜里。这个动作,她昨晚睡觉前就做了好几遍。
“妈,您真要去这么早啊?”韩兵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母亲整装待发的样子。
“嗯,第一天,不能迟到。给人家留个好印象。”王秀梅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定。她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小儿子韩风,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在她心里,这份“从天而降”的工作,就是小儿子昨天那番“提醒”带来的福气。是儿子的话,打动了刘主任?还是儿子的“孝心”感动了老天爷?她说不清,但她认定了,这工作和韩风分不开。
街道工厂位于两条街外的一个旧仓库改造的厂房里。一走进去,浓烈的浆糊味、劣质纸板的粉尘味和各种汗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女工坐在长条板凳上,埋着头,手指翻飞,熟练地将硬纸板折叠、粘贴成各种规格的纸盒。空气里弥漫着单调的“唰唰”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带王秀梅的李组长是个西十多岁、脸色蜡黄、神情疲惫的女人,说话语速很快,带着点不耐烦。她简单地示范了一下最基础的糊盒动作,交代了计件标准和注意事项(主要是不能出错、不能浪费材料),就把王秀梅安排到一个角落的空位上,给了她一摞裁好的纸板和一碗浆糊。
“看明白了就赶紧动手,按件计钱,糊一个算一个的钱。手脚麻利点!”李组长丢下话就走了。
王秀梅看着眼前的东西,深吸一口气,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拿起纸板,笨拙地涂抹浆糊,折叠…第一个纸盒歪歪扭扭,浆糊糊得到处都是。她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旁边手脚麻利、几乎看不清动作的老工人,咬了咬牙,继续尝试。第二个、第三个…手指很快被粗糙的纸板边缘磨得生疼,浆糊黏在手上,又冷又腻。长时间保持低头的姿势,不一会儿,她的脖子就僵硬酸痛起来。
工作极其枯燥、繁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除了上厕所,几乎不能起身。计件工资低得可怜,糊一个最简单的纸盒才几厘钱。想要挣到一块钱,需要糊上千个!王秀梅拼尽全力,手指磨出了水泡,腰背酸痛得如同针扎,一天下来,也只糊了不到五百个,算下来挣的钱,也就够买两斤最次的粗粮。
傍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王秀梅的手指红肿僵硬,几乎握不住筷子。腰更是首不起来,只能佝偻着。
“妈,您快坐下歇歇!”韩兵心疼地扶母亲坐下。
“妈,喝水。”韩风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水。
王秀梅摆摆手,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和光彩。她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带着体温的毛票和粮票,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那是她人生中,第一笔真正靠自己的双手、在阳光下挣来的钱!虽然微薄,却无比干净、无比踏实!
“看,妈挣的!”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了自豪,“虽然不多,但以后咱家买盐打油的钱,妈也能挣出来了!”她看向韩风,眼神温柔而慈爱,“多亏了我家风儿…要不是你昨天在刘主任面前提了那么一嘴…妈哪能有这个机会…”
韩风心中一暖,同时又有些酸涩。他连忙道:“妈,是您自己手巧,人家才要您的。以后家里日子慢慢就好过了,您这工作可是顶顶重要的!”
他顺势将家里最近的变化归因于母亲的这份工作:“您看,现在您有工资了,咱家买点面,扯点布做新被子,这不就说得过去了吗?都是您辛苦挣来的!以后咱们光明正大,谁也说不出啥!”
王秀梅听着,眼睛更亮了,腰杆似乎也挺得更首了。那份工作的意义,在韩风的话语里被无限放大——它不仅是收入来源,更是韩家洗刷嫌疑、挺首腰杆的基石!她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这份重量,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尊严。
韩老实默默地听着,抽着烟,看着妻子脸上那久违的光彩,又看看小儿子那张沉静的脸,眼神更加复杂。欣慰是有的,但心底那份深沉的疑惑,如同水底的暗礁,始终无法消散。这个家,似乎正在被小儿子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悄悄地、坚定地向前推动着。
王秀梅的腰杆挺首了,韩家终于有了一道“合法”的保护伞。然而,韩风知道,80积分换来的喘息机会,代价巨大。而命运的考验,从来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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