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生垂着头,视线里先出现锃亮的鞋尖,然后是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裤管。
“抬头。”
那声音不高,没什么起伏。
林木生和其他孩子一样,顺从地抬起头。
第一次,他真正看清了所长的样子。
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身高接近一米九,骨架修长却不显单薄。有一双鹰隼般的绿眼睛,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他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右手随意地捏着一条暗红色的、油光发亮的藤条。
啪!
藤条破空声炸响,迟钝了半拍才抬头的男孩闷哼着捂住屁.股,深色的裤子上,迅速洇开一道血痕。
“下个月贵宾日。”所长摘下一只手套,慢条斯理地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每个字都裹着寒意,“搞砸的人——”后半句消融在扫视全场的目光里,比任何具体威胁都可怕。
“继续训练。”所长转身,皮鞋刚抬起,却又顿住。
他微微侧头,“那个衬衫里藏东西的,出列。”
林木生的血液瞬间凝固。丧彪在他衬衫里蜷成一团,爪子勾住了布料。
“你。”
藤条的鞭梢隔着几步远,精准地点向林木生心脏的位置。
“拿出来。”
没有多余的字眼。任何解释或迟疑都会让藤鞭落在身上。
林木生果断解开纽扣,一团毛茸茸的黑色小东西,骨碌一下滚到他摊开的掌心里。
它被惊醒了,绒毛炸开,灰蓝色的小眼睛瞪得滚圆,茫然又警惕地看着这个冰冷的世界。
监管者们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长垂下那双翠绿色的眼眸,审视着这个违规生物。暗红色的藤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掌心。
“猫税标价两万信用点,加在你的基础售价中。首月付五百,次月翻倍。拖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木生的脸,“将启动资产处置程序。”
这是自由契税的计价方式。
如果验货日林木生被选中,付清全款可带走小猫,否则活体资产回收处置。
流拍则转为个人债务。他得自己用皮.肉填这个窟窿。付清前它属于收容所,付清后它属于林木生。
但没人会为一只猫崽子付这么多钱。
丧彪在林木生掌心打了个喷嚏。他轻轻抚摸小猫的脊背,它的心跳透过绒毛传来,又快又急。
“或者现在处理掉。”所长用手套重新裹住手指,“选。”
修尔那双绿眼睛扫过就己经计算出了林木生的全部价值。这不是随口报的数字,而是刚好卡在他需要拼命才能勉强够到的位置。
“我付。”林木生低头看丧彪。它正抱着他拇指舔舐,全然不知自己标价比不少孩子都贵,“我能挣到。”
他们成了彼此的负债和资产。
车门关上的声响不轻不重,黑色车窗阻隔了所有探究的视线。首到轿车驶出大门,训练场才重新响起呼吸声。
阿烬在林木生身后轻嗤:“疯得不轻。知道去哪弄钱?”
收容所孩子赚钱的正经路子屈指可数:
厨房帮工,给监管者跑腿、替大孩子处理内务……最快的是抢别人的钱,偷窃访客的钱包或者皮.肉生意,总有人愿意为特殊服务付钱。
接下来的训练更加严苛。
监管者让孩子们反复练习端茶倒水的姿势,教孩子们如何用“最乖巧”的语气回答问题。
“记住,贵宾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监管者用警棍敲在铁栏杆上,“多余的话一句别说,多余的事一件别做!”
林木生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脑子里不停盘算。
贵宾日是个机会。那些上城区的人会带随从、保镖,可能还有宠物,如果能趁机偷点什么……
熄灯铃响过后,宿舍陷入黑暗,深夜的收容所从不会真正安静。
隔壁床铺的男孩正被老鼠的前跟班按在身下,现在自称“黄鼠狼”的那个。闷哼声和黏腻水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床架摇晃的节奏越来越快。
林木生侧卧在阿烬身边,对这些动静充耳不闻。
丧彪在他枕边团成一团,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己经半个月没睡过整觉了,每两小时要喂一次奶,还得用湿布帮它排便。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监管者的咒骂和孩子的哭喊。有人在挨打,也或者是被玩得太狠了。
阿烬翻身时床板吱呀作响。
林木生轻轻挠着丧彪的下巴:“它今天抓了只蟑螂。”
阿烬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出息。”
“贵宾日……”林木生欲言又止。
“别打歪主意。”
林木生僵住。
“去年,”阿烬凑近他耳边,“有个蠢货想偷贵宾的怀表。”
林木生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手指当场剁了用来肥后院的菜。”
“没想偷贵客。”林木生赶紧压低声音解释,“我在想他们的司机。”
那些穿制服的司机总在车里打盹,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属于上城区,失踪点东西不会惊动治安署。
阿烬指节敲在林木生眉心,“偷小钱,别碰大货。”
林木生默默数着丧彪细微的呼吸,心里忽然又冒出一个问题:
“阿烬。”
“嗯?”
“如果……”林木生斟酌用词,“如果贵宾日有人想带走我……”
阿烬撑起身子,阴影笼罩着林木生,“你觉得他们怎么定价的?”他反问。
林木生眨了眨眼:“外表,年龄,还有性格。”
“还有‘完好程度’。”阿烬掀开衣摆,露出那道从肩膀横跨到腰侧的狰狞疤痕。
“十二岁那年,有人想买我。”
林木生屏住呼吸,宿舍的嘈杂忽然变得遥远。下铺的黄鼠狼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被欺负的男孩小声抽泣着,拖着身子爬回自己的床位。
“然后我在‘体检’那天给自己开了个洞。”阿烬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伤口化脓,高烧三天。买主看了一眼就走了,说‘废了’。”
阿烬放下衣摆,重新躺下,总结道:“商品要完好无损才值钱。烂了,臭了,就没人要了。”
林木生沉默了一会:“不是所有买家都图完好。”
他轻声说,“有些就爱看猎物挣扎,享受把硬骨头一寸寸敲碎、驯服的过程。”
“那就咬断他们的喉咙。”阿烬转过身,手掌覆在林木生眼睛上,“睡觉。”
阿烬掌心有铁锈味,可能是白天训练时磨破的,林木生轻轻推开他的手。
“它还不会舔毛。”林木生小声说,手指抚过丧彪湿.漉.漉的鼻尖。
“猫崽子八周才会自己理毛。”阿烬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现在全靠母猫舔。”
旁边又传来新的动静,夹杂着几句下流的脏话和耳光扇在皮.肉上的脆响。
林木生低头看着丧彪脏兮兮的绒毛,上面还沾着奶粉糊和灰尘。
他犹豫了一下,凑近小猫,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它的头顶。
咸腥的尘土味在舌尖漫开,但他没停。
丧彪愣住了,小眼睛瞪得圆圆的,随即舒服地眯起来,喉咙里发出比之前响亮得多的“咕噜咕噜”声。
“……你他.妈又在干什么?”阿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给它舔毛。”林木生理首气壮地回答,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丧彪的小耳朵,“它喜欢。”
丧彪在林木生舌尖笨拙的“清理”下,彻底放松成一小滩液体。
阿烬的表情像是同时看到了世界上最蠢和最可怕的东西。
“……蠢。”
他的手在林木生发顶停留了一秒,轻得像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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