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怔在原地。他低头看着地上碎裂的面包,又抬起头看着林木生。黑眼睛里的光像被狂风吹熄的蜡烛,一点点、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阿烬用叉子敲了敲餐盘:“吃饭。”
林木生没动。
目光死死钉在小哑巴身上。
小哑巴慢慢地弯下腰,动作迟缓僵硬,伸出细瘦的手指,一块一块地捡起地上的面包碎块。
捡完后他没有离开,也没有看林木生,只是默默地将那些沾满泥土的面包碎块,重新拢在一起,轻轻地放在林木生的脚边。
“……”
暴戾和荒谬感攫住了林木生。
他抬脚,狠狠地将那堆面包碎块碾进泥里,用力地、反复地碾踏。
小哑巴身体猛地一颤。
他终于转过身,无比萧索,一步一步,消失在了食堂门口喧嚣的人流里。
————
走廊的穿堂风刮得林木生打了个寒颤。
墙上霉斑像张扭曲的人脸,正咧着嘴嘲笑他的烦躁。
这种情绪来得如此汹涌,如此莫名其妙。
小哑巴没做错任何事,他甚至试图报恩,用他能想到的最珍贵的东西——食物。
可林木生就是控制不住那股想把他按进泥地里、揍到他再也爬不起来的冲动。
他烦躁地踢飞脚边一颗石子。石子撞上围墙,发出一声闷响,弹跳着掉进旁边的排水沟里。
沟底,一只死老鼠的肚子胀得像快要爆炸的气球,几只苍蝇嗡嗡地围着它打转。
“听说你今早发了好大脾气。”
郁厌那特有的慵懒磁性的声音,从林木生背后滑过来,“因为那个小哑巴?”
“关你屁事。”林木生没回头,声音硬邦邦的。
“说说,为什么烦他?”郁厌不以为忤,反而饶有兴致地跟了上来,伸出指尖戳了戳林木生微微鼓起的脸颊,“因为可怜他?”
“我不可怜任何人。”林木生甩开郁厌的手,冷笑一声,“尤其是蠢货。”
他皱着眉,寻找更贴切的词来形容那种被束缚、被强加的感觉。
“他让我觉得自己……像条被拴住的狗。”
郁厌大笑,笑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所以你怕了?”
林木生没回答。
郁厌止住笑,凑近他耳边,字字如刀,“知道为什么烦吗?因为他在你身上挂了价签。”
郁厌的指尖轻轻点在林木生的胸口。
“而你根本没同意卖。”
“你不是烦他,是烦他让你想起,你他.妈居然还有良心这种东西。”
林木生浑身一僵。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烦了。
那双眼睛里盛着林木生不想要的东西:期待,依赖,信任……所有会让人变软弱的东西。
小哑巴看他的眼神太干净了,像看什么英雄,什么救世主,可他根本不是。他不是善人,也不打算当谁的靠山。
这种毫无理由的忠诚让他害怕。
任何无缘无故的好意都标着隐形的价格,而林木生还不起。
“这是赤.裸裸的强.奸。”林木生脱口而出,为自己找到了最贴切的比喻。一种精神上的、强加的侵.犯。
郁厌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肩膀无法抑制地抖动起来:“操,你这比喻……”
他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你说得对。虽然他没有扯着你头发*进你屁.股,但他确实在强.奸你。”
林木生抬脚踹郁厌,郁厌轻笑着向后跳开,躲过了这一脚。
“说真的,”郁厌退到安全距离,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但眼神变得认真了些,“要么彻底推开,要么彻底收服。”他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中间态最危险。”
“为什么帮我?”林木生盯着郁厌,试图看穿那双深潭般眼睛背后的真实意图。
“帮你?”郁厌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嗤笑一声,“我在帮自己。”
他指尖隔空划过林木生脖颈,“你越烦他,越孤立,越需要我……不是吗?”
林木生没否认。
“交易重启?”郁厌歪着头,脸上是蛊惑的表情,“我帮你‘照顾’他,保证他不再烦你,而你……” 郁厌后面的话没说,但那双眼睛里翻涌的东西己经说明了一切。
“不要。”林木生斩钉截铁地拒绝,快步往前走,试图甩开郁厌,“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郁厌耸耸肩,也不强求。“随你。”
他看着林木生快步离开的背影,表情意味深长。
————
洗衣房的水汽混着肥皂味飘出来,林木生坐在台阶上,看阿烬教他磨刀。
“力道要匀。”阿烬手掌覆在林木生手背上,带着他动作,“太快会崩刃,太慢磨不锋利。”
“阿烬。”林木生开口,磨刀石发出的“沙沙”声停顿了一下。
“如果有人……”他顿了顿,换了个更更安全的说法,“如果有个麻烦甩不掉怎么办?”
阿烬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理所当然的冷哼:“杀了。”
干净利落,不留后患。这是阿烬的生存法则。
“如果是杀不了的麻烦呢?”林木生追问,声音更低了些。
阿烬停下动作,黑眼睛首视林木生,映出他此刻的犹豫和困扰:“烦了就揍,揍到他不敢缠着你为止。”
阿烬的解决方法永远如此简单、粗暴、有效。
就像他教林木生的格斗术,没有花哨的闪避,没有复杂的套路,只有一击毙命的狠辣和绝对的暴力压制。
林木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重新低下头,看着阿烬带着他的手,继续在磨刀石上划出.轨迹。
下城区的夜空永远蒙着一层雾霾。
晚饭后,阿烬又去了黑市,处理昨晚带回的“货物”。郁厌像往常一样,不知去向。
林木生独自爬上屋顶看星星,如果那些模糊的光点也算星星的话。
屋顶的风很大,带着刺骨的寒意。林木生找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坐下,屈起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望着那片被上城区灯火灼伤的夜空发呆。
那座钢铁巨兽横亘在视野尽头,连接着上城区和下城区。
官方名称是“虹桥”,但下城区的人习惯叫它“筛子桥”。因为它像筛子一样,只让特定的人通过。
它精准地筛掉穷人、病鬼和反.抗者,只允许那些带着镣铐的劳动力或供上城区消遣的“”合法商品“”通过。
桥的上下两层入口,都由荷枪实弹、装备精良的“治安管理署”把守。
历史上发生过三次大规模的下城区暴动试图冲击这座桥,现在桥墩上常年埋伏着狙击手。桥上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高精度摄像头,自动扫描、比对数据库里的“危险分子”名单。
这些都是林木生这几周在方止衍的车里往返上城区时了解到的。
铁梯突然传来“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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