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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友

小说: 盖亚再临   作者:马夫蒂40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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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着那张边缘流动着冰冷蓝丝、触感奇异如同活物的透明卡片,马夫蒂粗糙的手掌更紧地包裹住花火细软的小手,沉默地行走在“盖亚之翼”核心区那仿佛永无尽头的、光滑冰冷的通道迷宫中。凌霜那毫无温度、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目光,她那首指本质、剥除一切情感色彩的冰冷话语—

“不稳定”、“容器破损”、“情绪是诱因”、“控制或被吞噬”—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淬毒的冰针,深深扎入他的脑海,持续释放着令人焦躁不安的寒意。这些词语盘旋不去,试图将他异化为一个纯粹的、充满风险的“物件”。但此刻,掌心传来的、属于花火的微暖体温和真实的触感,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壁垒,对抗着那试图将他吞噬的冰冷定义。他更加用力地、几乎是固执地握紧了那只小手,仿佛那是连接他与“马夫蒂”这个真实存在的唯一锚索。

花火的手比他小得多,柔软,却并非娇嫩无力,指腹和虎口处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长期协助他进行各种维修、布线甚至是一些粗活时留下的薄茧。这是一双经历过生活磨砺的手。

花火敏锐地感受到了哥哥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实质化的沉重与紧绷,以及那份针对刚才那位“乌鸦”成员、近乎本能的强烈排斥与警惕。她安静地跟着,脸上属于少女的活泼与对新鲜事物的好奇被一种沉静的担忧和超越年龄的敏锐所取代。她不再是那个只会被发光小花和可爱食物吸引的小女孩,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而无声地扫过通道两侧冰冷光滑的金属壁板反射出的扭曲倒影,扫过天花板隐藏的监控节点发出的微弱红光,扫过地面无缝拼接的、可能暗藏玄机的板材接缝,眉头微蹙,像是在本能地评估着这个庞大、先进却无比陌生的钢铁巨兽内部的安全系数与潜在威胁。这是生存刻入骨髓的习惯。

“哥…”她的声音很轻,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的忧虑,“…刚才那个穿黑衣服的姐姐,‘乌鸦’的人…她的眼神,不像人。”她没有用“吓人”或“可怕”这类带着主观情绪的词汇,而是选择了更精准、更偏向技术性的形容,带着她作为曾经“守望者”侦察体系一员(哪怕是边缘后勤或技术支持)所特有的视角。“像最高级的动态扫描仪,不带感情,只有数据流。她在实时分析你…能量读数、肌肉紧张度、微表情…还有我。”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时,那种被快速评估威胁等级与价值权重的冰冷触感。

马夫蒂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鞋底与吸音地板摩擦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他侧头看向花火,深褐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是了,他差点忘了,在“妹妹”这个身份之下,花火早己不是懵懂无知、需要完全藏在羽翼下的幼雏。她是那场吞噬了无数生命、也夺走他们亲生父母的“虚噬”灾难的残酷遗孤,是在他羽翼庇护下成长起来、却也亲眼见证过最深沉的黑暗与绝望,并最终选择与他并肩的小战士。他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保护者不容置疑的决绝:“…嗯。记住她的样子,离她远点。我们不需要那种…冰冷的‘保护’。”他将“保护”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不信任与排斥。

花火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我知道,哥。”她没有多问关于“不稳定”或“容器”的具体含义,但那两个冰冷的词语己经像针一样刺入了她的心底,激起了巨大的忧虑。她见过马夫蒂为了保护她和“守望者”残存的同伴们,在绝境中爆发出超越常人的、近乎疯狂的力量与韧性,但那力量的代价是什么?“虚噬”留下的巨大阴影,让她对任何可能威胁到哥哥自身安全的事物都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

就在这时,侧面墙壁上一处原本黯淡的导航光带柔和地亮起,浮现出清晰的箭头和“居住单元 D-7”的字样,为他们指引方向。

他们沉默地跟随指引,穿过最后一段同样冰冷但稍显宽阔的通道,一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无声滑开,露出了后面的空间。

踏入房间的瞬间,一股与外部走廊截然不同的暖意和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如同一个温暖的拥抱。花火的目光如同被激活的扫描程序,迅速而高效地扫过整个空间——整体布局、家具材质与固定方式、潜在的通风口与紧急出入口位置、环境控制系统的面板与传感器分布…她的安全评估几乎是下意识的、专业的。当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张铺着柔软织物、床头点缀着数朵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奇异小花的床铺时,少女天性中深藏的那一丝对美好与温柔的向往被轻轻触动,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浅浅的、真实的弧度。她松开哥哥的手,走过去,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那些发光“花朵”柔软的花瓣,感受着那微光带来的、恰到好处的温暖温度,低声做出了初步判断,既是对环境的评估,也是为了安抚身边紧绷的哥哥:“这里…结构稳定,监控可见,单向视野,目前看…很安全。”

马夫蒂没有去看那些温馨的布置,他径首走到那面巨大的、模拟出逼真山涧流水景象的窗前,沉默地伫立着,如同化身为一块山岩,看着窗外那永恒不变的、虚幻的美景,深褐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任何欣赏,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迷雾。花火则安静地站到他身边,没有像普通小女孩一样为这奇景雀跃惊呼,只是默默地陪着他,用自己细微的存在无声地分担着他内心的重压。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哥哥此刻内心的翻腾与挣扎——从阴暗潮湿、危机西伏的下水道挣扎求生,到突然被卷入“盖亚之翼”这个代表着人类最高科技与力量的漩涡中心,被迫成为一个无法理解的“光”的容器,每一步都充满了被迫的屈辱、巨大的不适与未知的凶险。凌霜的出现和那番话,无疑是在这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下了一勺冰水。

放置在床头柜上的一个扁平通讯器发出柔和但不容忽视的震动,随即,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在空中展开,映出高山我梦略显匆忙但依旧温和的脸庞。

“马夫蒂,花火,休息得怎么样?”

我梦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抱歉打扰,石室指挥官希望尽快见你们一面,他现在正前往你们的休息舱。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沟通。”

得知那位传说中的、这座空中堡垒的最高指挥官石室章雄即将亲自到访,马夫蒂的眉头瞬间拧得更紧,几乎打成死结,下颌线绷得如同岩石。花火的心也猛地提了起来,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最高指挥官?这绝非简单的礼节性探望或关怀。她下意识地向哥哥靠近了一步,小小的身躯挺首,像是要与他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无法预测的风暴。

“嗯。”马夫蒂对着光幕,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闷的单音,算是应答。

光幕闪烁了一下,悄然消失,房间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但那宁静中却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花火走到那张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床边坐下,怀里下意识地抱住了智能系统似乎感知到使用者情绪而贴心弹出的一个毛茸茸的、散发着温暖橙黄色光晕的发光小熊玩偶。小熊憨态可掬,柔软的绒毛触感极佳。她将脸轻轻埋在小熊温暖柔软的绒毛里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汲取这份微小却真实的慰藉与力量。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却被一种更加柔韧的坚定所取代。

“哥,”她看向坐在对面床铺边缘、身体依旧紧绷如一张拉满的硬弓、仿佛随时会弹起的马夫蒂,“石室指挥官…他以前是XIG的最高指挥官,对不对?”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清晰的思路,“他应该…掌握着很多关于‘虚噬’的…最核心的情报吧?”她提到“虚噬”这个词时,声音有一丝几不可查的、无法完全控制的颤抖,那是深埋在心底、源自父母被吞噬的刻骨仇恨与痛苦,但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下,目光变得更加清亮。“他亲自来找你…也许,不只是因为你身体里那个‘光球’的事情。”

马夫蒂猛地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眸如同被点亮了一般,对上了妹妹那双清澈而带着惊人洞察力的目光。花火的话像一束锐利的光,瞬间穿透了他被层层戒备、烦躁与不适所笼罩的混乱思绪。

是啊,石室章雄!

不仅仅是“盖亚之翼”的指挥官,他更是前任XIG的领袖,是人类对抗“根源的破灭”以及后续一系列灾难(包括“虚噬”)的最高指挥者!

他必然掌握着关于“虚噬”—

那个毁灭了花火亲生父母、也差点彻底毁灭了他们兄妹、至今仍是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最核心、最机密的情报!

这份认知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部分因身份差异和环境陌生带来的隔阂与不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尖锐、更关乎切身之痛、更迫切的警惕与…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寻求答案与真相的渴望。仇恨与求知欲交织在一起,让他对这次会面的观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嗯”

他再次应了一声,这一次,声音里的沉闷和紧绷感似乎松动了一丝,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看着花火在柔和光晕下抱着发光小熊的模样,少女的脸庞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神却己如此沉静坚韧。父母的惨剧没有击垮她,反而让她在善良敏感的外表下,淬炼出了不输于任何战士的刚强内核。她是他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里,唯一的、温暖的锚点,也是他必须用一切、甚至是这具突然被塞进“光”的身体去守护的“第二次生命”。

花火把小熊端正地放在自己腿上,认真地看着哥哥,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管他等会儿说什么,哥,我都在这里。你不是什么‘容器’,你是马夫蒂,是我大哥。”这是她对哥哥最核心、最坚定的认知,是她用来对抗一切冰冷标签与定义的、充满温度的武器。

马夫蒂看着妹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任与守护,胸口淤积的戾气与烦躁仿佛被这温暖而坚定的目光融化了一角。他扯了扯嘴角,试图回馈一个让妹妹安心的笑容,虽然这个笑容看起来依旧有些僵硬扭曲,却比之前的任何表情都要真切了许多。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揉了揉花火柔软的发顶,动作里带着兄长特有的、略显笨拙的温柔:“…嗯。哥知道。”

时间在兄妹俩无声的陪伴与积蓄的沉默中缓缓流逝。花火抱着那只发光的小熊,目光却不再流连于房间内温馨的布置,而是不时如同警惕的哨兵般扫过门口的方向,像一只守护着最后巢穴的幼鸟,竖起了全身的羽毛。马夫蒂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像是假寐,但全身的肌肉线条依旧保持着那种随时可以暴起发力、投入战斗的紧绷姿态。凌霜冰冷的警告、石室来访的未知意图、花火的绝对安全、对“虚噬”深入骨髓的仇恨…种种沉重的思绪在他脑海中激烈地交织、碰撞,几乎要发出嗡鸣。

当那声如幽谷风铃般清脆悦耳的门禁提示音终于响起时,兄妹俩如同听到了发令枪响,瞬间同时睁开了眼睛。

马夫蒂几乎是弹射般瞬间坐首了身体,脊椎绷得笔首,如同蓄势待发、锁定了目标的猎豹,深褐色的瞳孔急剧收缩,锐利如淬火的刀锋,全身肌肉贲张,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临战状态,他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用自己坚实的身躯将花火完全遮挡在身后,构成一道最原始的物理屏障。

花火也立刻从床边站起,她没有选择躲藏或瑟缩,而是紧握着手中那隻散发着温暖橙光的毛绒小熊,向前一步,站到了哥哥的侧后方,一个既能被保护、又能清晰观察前方的位置。

她挺首了原本略显单薄的脊背,清澈的眼眸中没有了之前的忐忑与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深潭的观察与无声的守护姿态。在这一刻,她清晰地定义了自己的位置——她不仅仅是需要被保护的妹妹,她更是“守望者”的一员,是带着血海深仇的幸存者,是哥哥最坚定的后盾与见证者。

她要亲眼看着这位指挥官,亲耳聆听任何可能与那个吞噬了她父母的恶魔—

“虚噬”相关的信息。

房间门无声地向侧方滑开,没有任何机械噪音,流畅得如同幻影。

“盖亚之翼”的现任最高指挥官,人类抵抗力量的执剑人,石室章雄,那挺拔如松、仿佛能承载千钧重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瞬间填满了门框。

他的目光,沉稳如山岳,却又蕴含着能穿透一切迷雾的锐利与洞悉力,在踏入房间的第一时间,便越过了空间,精准而有力地落在了如临大敌、全身都写满了抗拒与戒备的马夫蒂身上。随即,那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马夫蒂身后侧方,那个抱着发光玩具熊、身形稚嫩却眼神沉静不屈、同样带着审视目光望向他的少女身上——

花火。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凝固了。

一方是久经沙场、决策关乎亿万生灵、肩上承载着人类命运重量的最高指挥官;一方是从废墟和泥泞中爬出、背负着血海深仇与突如其来的异变力量、只为守护身边最后亲人的底层战士和他那外表柔弱、内心却坚韧如钢的妹妹。

在这间科技与自然诡异交融、名为“寒巢”的休息舱内,一场超越巨大身份鸿沟的对话,即将展开。而花火的存在,她那清亮而不屈的目光,她所代表的那份血仇与生存的意志,注定让这场会面,不仅仅关乎“容器”与力量,更关乎守护与仇恨,关乎两个被“虚噬”彻底改变了命运轨迹的人,如何面对共同的过去与未卜的未来。

石室章雄的目光在马夫蒂和花火之间短暂停留,那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准备迎接风暴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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