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的“病”，成了尚书府上空挥之不去的一片愁云。
小院里终日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偶尔传出的几声压抑的咳嗽，都牵动着府里不少人的心。
而在这片愁云的掩护之下，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刘三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收紧。
刘三如今己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后门和厨房打转的小厮了。
他按照林知夏教的方法，用小恩小惠和精准的人情投资，在府里编织起了一张颇具规模的关系网。
从负责倒夜香的粗使婆子，到给老爷磨墨的书童，都成了他信息链条上的一环。
这天深夜，刘三像一道鬼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知夏小院的后墙下。
他学着猫头鹰叫了两声，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很快，墙内的小环便搬来一张凳子，探出半个头。
刘三将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纸卷，迅速地递了上去。
小环接过纸卷，又快速地缩了回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林知夏展开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卷，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地阅读起来。
纸上的信息，正是关于嫡母王氏那位核心心腹，吴妈妈的。
吴妈妈，王氏的陪嫁丫鬟，掌管王氏所有私库钥匙和印章，为人精明，行事谨慎，几乎从不出府，是王氏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然而，情报的最后一行，却让林知夏的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
吴妈妈的独子，吴宝，年方二十，不学无术，嗜赌成性，近日在城南的“西方赌场”，欠下了五百两的巨额赌债。
五百两。
这对于一个下人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林知夏的手指，在那行字上轻轻地敲击着。
她知道，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吴妈妈，终于露出了她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小翠。”
林知夏轻声唤道。
守在门外的小翠立刻推门进来。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林知夏将一张银票和一封信，递到她的手中。
“天亮之后，你亲自出府一趟，去这个地址，找一个叫‘黑蛇’的人。”
“把银票和信交给他，告诉他，我要买吴宝所有的消息，以及他母亲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黑蛇，是刘三在城南的市井之中，结识的一个地头蛇。
此人手下有一帮机灵的混混，专门靠贩卖消息和替人跑腿为生，是京城地下情报网中的一个重要节点。
小翠接过东西，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奴婢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林知夏依旧“病”得不见起色。
而佛堂里的王氏，在确认了林知夏己经“毫无威胁”之后，心情大好，甚至破例让吴妈妈出府，去为她采办一些礼佛用的珍稀香料。
吴妈妈得了主子的令，一大早便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衣裳，提着一个篮子，从尚书府的侧门，行色匆匆地走了出去。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走出侧门的那一刻，街角处一个正在卖糖葫芦的小贩，和一个正在修鞋的鞋匠，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即，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便远远地缀在了她的身后。
吴妈妈没有去她口中所说的香料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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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的尽头，是一家连牌匾都没有的，破旧的当铺。
吴妈妈警惕地西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她才从当铺里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肉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解决了麻烦的轻松。
她提着篮子，又去了几家药铺和布庄，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作为掩护，这才返回了尚书府。
当天深夜，黑蛇的情报，就通过刘三，再次送到了林知夏的手中。
情报的内容，让林知夏都感到了一丝惊讶。
吴妈妈去了当铺，当掉了一支她珍藏多年的金钗和一对玉镯，凑了三百两银子。
她用这三百两银子，替她的儿子吴宝，还清了赌债。
然而，她还钱的对象，却不是那个所谓的“西方赌场”。
而是一个名叫“利源记”的地下钱庄。
情报的最后，还附上了一份从钱庄内部抄录出来的账本复印件。
林知夏看着那份账本，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
那账本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笔笔借贷信息。
借贷的人，大多是尚书府里手头拮据的下人，还有一些是京中其他府邸的管事和仆役。
每一笔借贷的数额都不大，从几两到几十两不等。
但那利息，却高得吓人。
是典型的“驴打滚”，利滚利。
而这个“利源记”钱庄的幕后东家，账本上虽然没有明写，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吴妈妈。
林知夏将手中的情报，放在烛火上，静静地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原本以为，吴妈妈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儿子拖累的可怜母亲。
却没想到，这个看似忠心耿-耿，行事低调的老仆，背地里竟然在经营着印子钱这种肮脏的生意。
在大夏国的律法中，私放印子钱，是与谋逆同样严重的重罪。
一旦被发现，不仅本人要被处以极刑，其家人和主家，都要受到严厉的牵连。
王氏若是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心腹，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埋了这么一颗足以将整个尚书府都炸得粉身碎骨的惊天巨雷，不知会作何感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知夏轻声地自语道，眼中闪烁着冰冷的，胜利的光芒。
她原本只是想找一个吴妈妈的把柄，来策反她，或者除掉她。
却没想到，竟然挖出了这样一个足以将王氏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致命罪证。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一股清冽的冷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吹散了满屋的药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那“病”了许久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也该“好”起来了。
“小翠。”
她回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亮和沉稳。
“去告诉孙妈妈，明日的早膳，我要喝莲子百合羹。”
“另外，把我那件蓝紫色的衣裙，找出来熨烫好。”
小翠看着自家小姐那张虽然依旧略显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的脸，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地应道：“是，小姐。”
她知道，尚书府的这片天，又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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