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一章 橱窗里的倒影与藏不住的过往
车子驶离菜馆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橘红色，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给渐暗的街道缀上了点点暖光。
杨荷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手里还攥着老板娘送的点心盒，指尖能感受到纸盒的温热。
苏晴在旁边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是刚才吃饭时拍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爷爷正举着酒杯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花。
“你看爷爷这张，像不像年画里的老神仙？”
苏晴把手机递过来，杨荷凑过去看，忍不住笑出声：“真像！尤其是这喝酒的姿势，一模一样。”
两人的笑声刚落，前排的爷爷突然“咦”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疑惑。
“咋了爸？”杨荷爸爸问，同时放慢了车速。爷爷指着窗外，语气不确定：“你看那家婚纱影楼的橱窗，那个照片上的姑娘……我咋看着眼熟呢？”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街边的“良缘婚纱影楼”橱窗里亮着暖黄的灯光，挂着几张巨大的宣传照。
最显眼的是一张穿着洁白婚纱的照片，新娘手捧着鲜花，眉眼弯弯地笑着；旁边还有穿粉色婚纱的俏皮造型，蓝色婚纱的优雅剪影，甚至还有一身凤冠霞帔的古装婚纱，裙摆上的金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哪张啊爸？婚纱店里的照片不都差不多嘛。”
杨荷妈妈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没看出特别的。
奶奶却突然坐首了身子，手指在玻璃上虚点着：“老头子你看那张白婚纱的！还有旁边穿古装的！这眉眼、这鼻子，咋跟咱们涛涛……不，跟荷荷有点像呢？”
这话一出，车厢里瞬间安静了。
杨荷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橱窗，那张白婚纱照片上的“新娘”正是三个月前的自己——那时她还叫杨涛，顶着一头及腰的假发，脸上化着浓妆，穿着影楼最大码的婚纱，站在聚光灯下强装镇定。
照片是王老板后来特意洗出来送的，说是“纪念咱们影楼的‘救场功臣’”，她早就忘了这茬，没想到会被爷爷和奶奶看到。
“像吗？我看看。”外公也凑到车窗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哎别说，这眼睛还真有点像荷荷！尤其是笑起来这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样！”
杨荷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布料被捏得发皱。
苏晴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别慌。
杨荷爸爸也看了一眼，笑着说：“妈您这是想孙子想糊涂了，婚纱店里的模特照片都修过图，看着都差不多。荷荷现在是长头发，照片上是盘起来的，哪能一样呢？”
“可我咋越看越眼熟呢？”爷爷不死心，首到车子驶过影楼，他还在回头张望。
“尤其是那张古装的，眉心好像也有个红点点，跟荷荷那荷花印记似的……”
“爸，那是化妆画的美人痣，现在拍照都流行这个。”
杨荷妈妈连忙打圆场：“荷荷那是天生的，不一样。再说涛涛那时候还是小伙子，咋可能穿婚纱拍照呢？您肯定看错了。”
爷爷皱着眉没说话，显然还是有点疑惑。
杨荷心里七上八下的，三个月前她还是男生杨涛，穿着蓬蓬裙都显单薄，为了救场临时穿婚纱时，林姐还特意给她垫了胸垫、束了腰，照片修图时又拉了腿，按理说不该被认出来。
可爷爷和奶奶是看着她长大的，就算隔了妆容和性别，骨子里的眉眼轮廓还是藏不住。
车厢里的气氛有点微妙，大家都没再说话，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微声响。
杨荷偷偷看了眼苏晴，发现她也在抿着嘴偷笑，眼里闪着“看你怎么办”的促狭光芒，杨荷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车子很快到家，爷爷下车时还在念叨：“肯定是我老眼昏花了，哪有小伙子穿婚纱拍照的……”
奶奶扶着他，笑着说：“就是老糊涂了，快上楼吧，外面风大。”
进了家门，杨荷妈妈去厨房切水果，杨荷爸爸帮着收拾行李，爷爷和外公坐在沙发上喝茶，奶奶则拉着苏晴问东问西。
杨荷刚想回房间躲躲，就被爷爷叫住了：“荷荷，你过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在爷爷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手指紧张地抠着沙发套。
爷爷喝了口茶，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荷荷，爷爷问你个事，你老实说。”
“爷爷您问吧。”杨荷的心跳得像擂鼓，预感到爷爷要说什么。
奶奶和外公也停下话头，看向这边，连正在摆水果的杨荷妈妈都竖起了耳朵。
爷爷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语气带着不确定：“刚才那家婚纱影楼，橱窗里的照片……那个穿婚纱的，是不是你？”
“噗——”苏晴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连忙低下头咳嗽，肩膀却忍不住轻轻颤抖。
杨荷的脸“唰”地红透了，像被火烧过一样，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爸！您咋这么问呢？”杨荷妈妈连忙端着水果过来打圆场，“荷荷怎么会去婚纱影楼拍照呢？再说那照片上看着像个小伙子……”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劲。
奶奶也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对啊！我刚才就觉得像涛涛！荷荷现在是姑娘家，可那照片上的人……眉眼分明就是涛涛的样子！”
她转向杨荷，语气又急又疑，“荷荷，你跟奶奶说，那是不是你？三个月前你是不是去婚纱影楼走秀了？”
证据都摆到眼前，再瞒下去也没意思了。杨荷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是……是我……”
“真是你？！”爷爷猛地坐首了身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你那时候还是小伙子啊！咋穿着婚纱去走秀了？这……这像啥话！”
“爸您先别急，听孩子说。”杨荷爸爸连忙按住激动的爷爷：“荷荷，到底咋回事？跟爸妈说说。”
杨荷咬着嘴唇，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时候我还在女装店上班，叫杨涛。婚纱影楼的模特临时来不了，王老板急得找林姐帮忙，林姐说我身材合适，就让我临时救场……我本来不想去的，可大家都劝我，说就穿一次婚纱走个秀，帮影楼应急……”
她越说声音越小，偷偷抬眼看了看爷爷，发现他眉头紧锁，脸色不太好看，心里更慌了：“我那时候还穿着男装，为了穿婚纱，林姐给我借了假发，化了妆，还束了腰……走秀的时候我特别紧张，下台后腿都软了……”
“傻孩子，你咋不跟家里说呢？”奶奶拉着她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好气…“一个小伙子穿婚纱，多难为情啊！要是被村里人看到，又该说闲话了！”
“我怕你们担心嘛。”杨荷的眼圈红了，“那时候我还没生病，只是在女装店上班，怕你们觉得我不务正业……”
“啥叫不务正业？”苏晴突然开口帮她说话：“那天情况特别急，影楼马上就要开场了，模特却联系不上，王老板都快急哭了。
荷荷是为了帮朋友忙才去的，走秀的时候特别认真，台下掌声可响了，后来还帮影楼拉了好多生意呢！
王老板今天还特意感谢她呢！”
“就是帮忙也不能穿婚纱啊！”爷爷还是有点想不通，语气却软了下来。
“小伙子穿婚纱，传出去多不好听……”
“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影楼都没说啥，您就别老脑筋了。”
杨荷爸爸笑着说，“荷荷那是乐于助人，再说当时情况紧急，换了别人还不一定愿意帮忙呢。我觉得咱孩子做得对，有担当。”
外公也跟着点头：“老大说得对！乐于助人是好事！再说那照片拍得挺好看的，我刚才就觉得俊，没想到真是咱孩子！”
他看向杨荷，眼里带着笑意，“就是没告诉外公，外公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爷爷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看着杨荷泛红的眼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有事咋不跟家里说？爷爷虽然老了，但也不是老顽固。你帮人忙是好事，就是……就是穿着婚纱走秀，爷爷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他顿了顿，语气软了下来，“那时候你是不是特别紧张？台下那么多人看着……”
“嗯，紧张得腿都抖了。”
杨荷点点头，想起那天的场景忍不住笑了，“苏晴在后台给我加油，说我穿婚纱像仙女，我才敢上台的。”
“可不是嘛。”苏晴笑着补充，“那天她穿着白婚纱出来的时候，我都看呆了，真的特别好看，台下好多人都在拍照呢！后来还有顾客问影楼要‘模特联系方式’，王老板乐得合不拢嘴。”
奶奶听着听着，脸上的担忧变成了笑意：“这么说，咱孩子还帮了人家大忙？那这婚纱穿得值！乐于助人是好事，奶奶不怪你。”
她凑近杨荷，小声问，“那婚纱沉不沉？化妆麻烦不？我还从没见过涛涛穿婚纱的样子呢……”
“妈您这关注点不对啊！”杨荷妈妈笑着说：“不过说真的，改天让王老板把照片发过来看看，我也想看看荷荷穿婚纱的样子。”
“对对对，发过来看看！”外公也跟着起哄，“咱荷荷不管穿啥都好看！”
爷爷看着大家热闹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虽然还是有点别扭，却没再反对：“看看也行……不过别让村里人看到，免得他们说闲话。”
“爷爷您放心，就咱们自己看。”杨荷笑着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没想到爷爷会这么快接受，原本还以为会被骂一顿呢。
苏晴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我就说没事吧，爷爷奶奶最疼你了。”杨荷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
晚上睡觉前，奶奶悄悄来到杨荷房间，手里拿着个布包：“荷荷，这是我给你绣的手帕，上面绣了荷花，跟你眉心的印记配。”
她坐在床边，看着杨荷说，“白天爷爷说你的时候，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老脑筋，觉得小伙子就该有小伙子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可骄傲了，刚才还跟你外公说‘咱孩子就是厉害，穿婚纱都能帮人拉生意’。”
杨荷的眼眶瞬间红了，抱着奶奶说：“我知道爷爷疼我。”
“知道就好。”奶奶拍着她的背，“以后有事别瞒着家里，不管你是涛涛还是荷荷，都是咱们的好孩子。穿婚纱咋了？助人为乐，光明正大！”
等奶奶走后，苏晴凑过来说：“听到没？奶奶都夸你呢！我就说你穿婚纱特别好看，现在连奶奶都间接认可了。”
“别取笑我了！”杨荷红着脸说，心里却甜丝丝的。
她知道，家人或许会有不解，会有担忧，但最终总会用最温暖的方式接纳她的一切，不管是曾经的杨涛，还是现在的杨荷，不管是穿着男装的窘迫，还是穿着婚纱的特别经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柔的光斑。
杨荷靠在苏晴身边，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爷爷和外公的笑声，心里踏实而温暖。
那些藏不住的过往，那些曾经的窘迫与不安，在家人的理解与包容中，都变成了珍贵的回忆。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会有更多挑战，但只要有家人的陪伴，有苏晴的支持，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
就像今晚橱窗里的婚纱照片，虽然记录着特别的过往，却也见证了她的成长与蜕变。而属于杨荷的故事，还在继续，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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