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春明门外的粥棚前，一个孩子突然面色发紫，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我的儿！你怎么了！”他的母亲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摇晃着孩子。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哎哟，我的肚子！”
“好痛……我也想吐……”
“噗通！”
一个接着一个的流民，主要是老人和孩子，纷纷倒地。症状出奇的一致——剧烈腹痛，呕吐不止，面色发青。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粥里有毒？”
“不是说最后一顿了吗？怎么会这样！”
恐慌如同瘟疫，比腹痛传播得更快。就在这时，几个早就埋伏在人群中的煽动者，立刻跳了出来。
“大家别慌！这不是毒！”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指着倒地的人，声嘶力竭地大喊，“是时疫！是瘟病啊！我老家闹瘟疫的时候，就是这个症状！上吐下泻，然后就没救了！”
“什么？是瘟疫？”
“天啊！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要是有了瘟疫，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另一个煽动者立刻指向了粥棚的方向，指向了站在那里面色惨白的长孙无垢。
“是她的粥！肯定是她的粥不干净！”他用饱含“愤怒”与“恐惧”的声音嘶吼，“她不是活菩萨！她根本就是想把我们骗到这里，用一场瘟疫把我们全害死！这样朝廷就不用管我们了！”
这句诛心之言，像一道惊雷，劈中了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她害我们！”
“杀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杀了她！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刚刚还对她顶礼膜拜的人群，此刻眼中只剩下被煽动起来的疯狂和仇恨。他们像潮水一般，再次向着粥棚涌来，比上一次的骚乱，猛烈十倍。
卫率的士兵们再次组起人墙，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不是饥饿的流民，而是一群自认为在为生命复仇的疯子。
“保护娘娘！”校尉的吼声被淹没在愤怒的浪涛中。
王德和几个宫人死死地护在长孙无垢身前，看着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吓得浑身发抖。
“娘娘，快走！快回城里！”王德拉着长孙无垢的袖子，声音都变了调，“他们疯了！他们要杀您！”
长孙无垢却挣脱了王德的手，一步步走向人墙的最前方。
“娘娘！”几个侍女想要拦住她。
“让开。”长孙无垢的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和他们说话。”
“娘娘，您疯了吗？”王德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们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您出去就是送死！”
“不。”长孙无垢摇摇头，“他们是因为害怕才这样。我要告诉他们，我没有害他们。”
她推开护在身前的卫兵，冲到了最前面。
人群看到她出现，愤怒的嘶吼声瞬间达到了顶点。
“太子妃出来了！”
“杀了她！”
“还我们孩子的命！”
长孙无垢站在刀锋与人潮之间，努力提高声音：“大家听我说！我没有害你们！粥里没有毒！”
但她的声音太小了，完全被巨大的喧哗和咒骂声淹没。
“骗子！”
“毒妇！”
“你还想骗我们！”
一块烂泥飞了过来，砸在长孙无垢的肩膀上。紧接着，更多的泥块、石头、甚至粪便，如雨点般向她砸来。
“娘娘！”王德扑上去，用身体护住长孙无垢。一块石头砸在他的额头上，瞬间血流如注。
卫率校尉见状，立刻下令：“结阵！护送娘娘撤退！”
士兵们举起盾牌，组成龟甲阵，拼死保护着长孙无垢向后撤退。但愤怒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根本无法阻挡。
“冲啊！杀了这个毒妇！”
“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数万人的怒吼声震天动地，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向卫兵的盾阵。最前面的流民被后面的人推搡着，身不由己地撞向了刀锋。
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住手！都住手！”长孙无垢看着眼前的血腥场面，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再打了！”
但没有人听她的。愤怒己经冲昏了所有人的头脑，理智早己荡然无存。
卫率校尉一刀砍倒一个冲上来的流民，回头对长孙无垢喊道：“娘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长孙无垢挣脱侍女的拉扯，“我要和他们解释清楚！”
“娘娘！”王德抹着额头的血，哭着说，“您解释什么？他们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您留在这里只会送命！”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倒下了。这一次倒下的更多，足足有上百人。他们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口吐白沫，看起来比第一批更严重。
煽动者们立刻抓住机会，声嘶力竭地喊道：“看到了吗？又有人倒下了！这就是瘟疫！她的粥里有瘟疫！”
“我们都要死了！”
“杀了她！杀了这个害人精！”
人群的愤怒再次升级，他们开始寻找更大的石块，更锋利的木棍。有人甚至从营地里拿来了锄头和镰刀。
现场彻底失控，变成了一场巨大的暴乱。
卫率校尉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群，心中绝望。他们只有不到一百人，而对面是数万个失去理智的疯子。就算他们个个都是精兵，也挡不住这样的人海战术。
“娘娘，”他转过头，眼中满含泪水，“末将无能，保护不了您了。”
长孙无垢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那些曾经跪在地上喊她“活菩萨”的人，现在却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她的心如刀绞，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绝望。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救他们，想让他们活下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娘娘，我们走吧。”王德拉着她的手，声音哽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还有太子殿下，还有小殿下们，您不能死在这里。”
长孙无垢看了看王德，又看了看那些拼死保护她的士兵，最后看了看远处那些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病人。
她缓缓点了点头。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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