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自古便是关中的天堑与屏障。
此刻，这条浑黄的河流，却成了大唐与突厥，两个庞大帝国对峙的前沿。
当李世民率领着他那五千疲惫之师，终于抵达渭水南岸时，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隔着不算宽阔的河面，对岸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最勇敢的战士，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黑！
入目所及，是无边无际的黑色！
黑色的帐篷，如同草原上疯长的毒蘑菇，从河岸边一首蔓延到远方的地平线，连绵不绝，望不到尽头。
黑色的旗帜，上面用金线绣着狰狞的狼头，在萧瑟的秋风中猎猎作响，遮天蔽日，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吞噬。
无数的突厥士兵，穿着黑色的皮甲，骑着黑色的战马，在营地间来回驰骋。那鼎沸的人声，战马的嘶鸣声，汇聚成一股充满了肃杀与野性的声浪，跨过河面，扑面而来，让唐军士兵的耳膜嗡嗡作响。
这不在是一支军队。
这是一场黑色的，即将吞噬一切的天灾！
“咕咚。”
一名年轻的唐军士兵，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握着长矛的手，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连带着长矛上的红缨，都在瑟瑟发抖。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身边的同伴，情况也差不多。
绝望的情绪，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五千唐军的阵列中，飞速蔓延。
他们都是关中的好男儿，他们不怕死。但他们害怕这种毫无意义的，如同蝼蚁般被碾碎的死亡。
五千，对二十万。
这仗，怎么打？
李世民的心，也同样沉到了谷底。
他预想过敌人的强大，但亲眼所见，这股如同天灾般的军势，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所谓的虚张声势，所谓的心理战，在这样绝对的数量碾压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颉利可汗，这次是赌上了整个东突厥的国运，倾国而来！他根本不会被任何虚张声势所吓倒。
但，李世民依旧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天策上将。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色冷峻地，下达了一道道命令。
“安营扎寨！”
“将所有旗帜，尽数展开！每隔十步，立一杆旗！”
“分出五百人，沿河岸巡逻，鼓手准备，昼夜鼓声不绝！”
他用自己沉稳而有力的声音，试图驱散弥漫在军中的恐惧。他知道，他现在是这五千人唯一的精神支柱。他一旦倒下，全军将瞬间崩溃。
士兵们开始机械地执行着命令，安营扎寨，将他们带来的为数不多的旗帜，尽量铺展开来，试图制造出一种兵力众多的假象。
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李世民站在渭水河畔，望着对岸那座庞大的战争机器，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己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与这渭水河畔，共存亡。
就在这全军上下，都被死亡的阴影和绝望的恐惧所笼罩的，最压抑的时刻。
一股股香气飘来……
极其浓郁，极不合时宜，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烤肉香味，悠悠地，顺着风，飘了过来。
“滋啦……滋啦……”
那声音，是油脂滴落在滚烫的炭火上，发出的美妙声响。
那香味，是上等的羊羔肉，混合着孜然、椒盐和某种不知名的秘制香料，经过炭火的催化，散发出的，能让任何饥饿的灵魂都为之颤抖的霸道气息。
所有正在紧张忙碌的唐军士兵，动作都是一僵。
他们下意识地，循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
李世民也皱着眉头，回头望去。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此生最荒诞，最离奇，也最让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就在他们大营侧后方，一处地势较高，风景绝佳的河边小山坡上。
李玄，他们那位小祖宗，正优哉游哉地坐在一张从马车上搬下来的，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
在他面前，那个巨大无比的烧烤架，己经升起了火。程处默和房遗爱等人，正手忙脚乱地，将一只处理干净，体态肥美的羔羊，整个架在烤炉上，卖力地转动着。
尉迟宝林则拿着一把刷子，不断地将秘制的酱料，均匀地刷在羊羔的表面。
羊羔被烤得滋滋冒油，外皮呈现出一种的金黄色，那股让全军将士都魂不守舍的香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李玄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杯冰镇酸梅汤，一边喝着，一边还像个美食家一样，指点江山。
“程处默，火候大一点！要把皮烤脆了！”
“房遗爱，你没吃饭吗？转快一点！要让它受热均匀！”
“尉迟宝林，那边，那边腿上还没刷到酱料！注意细节！细节决定成败！”
他看到大营里，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呆滞地望着他这边，非但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冲着那些士兵们，招了招手。
“嘿！看什么看？没见过烤全羊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别急，都有份！等会儿烤好了，见者有份，人人有肉吃！”
“噗通！”
一名士兵，手里的长矛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叮叮当当”一片兵器落地的声音。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个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恐惧、绝望、紧张……这些情绪，与那浓烈霸道的烤肉香味，与李玄那句“人人有肉吃”的豪言壮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无比荒诞，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治愈感的画面。
李世民站在河边，他看看对岸那如同黑色海洋般的二十万敌军，又回头看看自己这边，那个正兴致勃勃地指挥着烤全羊的宝贝儿子。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一半是突厥大营飘来的肃杀血腥，一半是自己大营飘来的浓郁肉香。
他感觉，自己不是快要疯了。
他是己经疯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VLU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