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帐之内，黄金打造的狼头宝座，正反射着冰冷野蛮的光。
“你说什么？给老子再说一遍！”
颉利可汗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捏碎了手里镶满宝石的酒杯，那双眼睛死死钉在下方跪地发抖的斥候身上。
斥候浑身一颤，声音带着哭腔，把那段连他自己都觉得是撞了鬼的见闻又重复了一遍：“大汗，唐军真的只有几千人。他们到了渭水南岸，除了扎营，还有一伙人在小山坡上架起了炉子，在烤一只羊”
王帐里，几十个突厥部落首领和将军，脸上的表情都跟见了鬼一样。
一秒，两秒……
“噗——”
颉利可汗口中的马奶酒猛地喷了出来，紧接着，一阵山崩地裂般的狂笑声，从他胸膛里炸开！
“哈哈哈哈哈哈！烤羊？！当着我二十万大军的面，烤羊？！”
他笑得整个人都在抖，身下的黄金狼座都跟着嗡嗡作响。他一边笑，一边指着渭水对岸的方向，冲着帐内所有目瞪口呆的将领们大吼：
“看见没！都看见没！这就是那个所谓的天策上将！这就是李渊的好儿子！”
“他疯了！李世民彻底疯了！”
颉利的笑声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好像己经看见了长安城门大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和女人在向他招手。
“他没招了！只能在阵前装神弄鬼，就想吓退我颉利的二十万狼骑？长生天都在告诉我，大唐完蛋了！这是亡国之兆！”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部落首领，皱着眉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大汗，唐人鬼点子多，李世民更是狡猾，这事儿会不会有诈？”
“诈？”
颉利的笑声像是被一把刀斩断。他猛地扭头，眼神凶戾得骇人，一脚踹翻了面前纯金的酒案，酒水瓜果滚了一地。
“在二十万大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一个屁！”他唾沫横飞地咆哮，“我就是要陪他玩！我要让全天下的部落都看看，他李世民，在我颉利面前是个什么货色！我要让他死之前，看清楚自己那点挣扎，有多可笑！”
颉利的狂妄，瞬间点燃了帐内所有突厥将领。
他们看看自家大汗，再想想对岸那点可怜的兵力，和那个烤肉的小屁孩，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变成了嗜血的贪婪。
……
渭水便桥前。
秋风卷着河水的腥气，吹得人骨头发冷。
李世民身披明光铠，手按着腰间的长剑，一个人，一匹马，就这么立在桥头。他的背影笔首，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孤单和决然。
身后，是稀稀拉拉的军阵。
五千名唐军士兵，死死攥着手里的兵器，指节发白。有人手里的长戈都在哆嗦，不小心碰到旁边的同袍，甲叶子“哗啦”一响，能把人吓个半死。
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锁在前面那个如山一般沉稳的背影上。
那是他们的主帅，他们的秦王，他们……最后的希望。
河对岸，尘土飞扬。
颉利可汗被数百名精锐狼卫簇拥着，慢悠悠地出现了。
他连盔甲都没穿，就一身黑色的华贵皮袍，腰束金带，懒散地骑在马上。他看李世民的眼神，就像猫在看笼子里的老鼠，充满了戏弄和玩味。
李世民咬了咬后槽牙，一股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他运足力，声音盖过了风声，响彻渭水两岸。
“颉利！大唐与突厥两国曾经有约！如今你带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是何道理？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他的声音里，有质问，有愤怒，更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软弱。
然而，这番话换来的，是颉利可汗更加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
他夸张地拍着马鞍，笑声震得河面都起了波澜。
“李世民啊李世民！”他用马鞭指着李世民，那动作轻佻得像是在逗一条狗，“你这个两面三刀之人，也配跟我谈‘信义’两个字？！”
“信义？！”
颉利的声音陡然拔高，炸雷一样在每个唐军士兵的耳边响起！
“玄武门设伏，欲要杀你亲兄弟！你才是这天下最不讲信义的狗东西！我颉利，是奉长生天之命，来收拾你这个乱臣贼子！”
“嗡——”
李世民的脑子像被重锤砸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颉利的话，就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刀，又准又狠，首首捅进了他心里最深、最痛、最烂的那个伤口！
什么谈判？
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单方面的羞辱！
颉利身后的突厥将领们，爆发出震天的哄笑，用突厥话喊着各种污言秽语。他们听不懂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他们看得懂自家大汗的姿态，看得懂那种把敌人踩在脚下的。
那嚣张的姿态，那刺耳的笑声，跨过河面，像一个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抽在每个唐军士兵的脸上。
刚刚因为主帅出现而凝聚起的一点点勇气，“哗啦”一下，碎得比地上的冰渣子还彻底。
“哐当……”
有士兵手一软，长戈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越来越多的人，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桥头那个曾经让他们无比崇拜的背影。
他们的神，正在被敌人指着鼻子，撕开最血腥的伤疤，肆意践踏。
希望，正在从他们身体里快速抽离。
也就在这片被屈辱和绝望笼罩的河岸边，后方的小山坡上。
李玄正用一把小巧的银刀，极其专注地，从烤得金黄流油的全羊身上，片下一片薄如纸的羊肉。
他捏着肉片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看了看，肥瘦相间的纹理清晰可见。
他满意地点点头，将肉片送进嘴里。
“外皮焦香，内里滑嫩，肉汁充盈……嗯，火候正好。”
他嚼着肉，瞥了眼远处河边那几乎要凝固的对峙场面，微微撇了撇嘴。
“可惜了，这么好的烤肉。”
“这帮茹毛饮血的蛮子，压根不懂得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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