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脸上冰冷的表情，甲下的皮肤却滚烫如火。
一股血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烧得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当场拔刀冲过便桥，跟颉利那杂碎同归于尽。
但他不能。
身后是五千大唐最后的野战精锐，是长安最后的屏障。他肩上扛着的，是整个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
那份属于大唐的尊严，此刻正被颉利踩在脚下，肆意碾磨成泥。
他死死攥着缰绳，厚实的牛皮被指骨勒得变了形，发出“咯吱”的呻吟。他强迫自己将那股足以焚尽理智的怒火压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可汗！”
声音沙哑得厉害，却依然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今日，你若肯退兵，我大唐，愿在原有岁币的基础上，再加……三成！”
“三成”两个字出口，李世民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狠狠拧了一圈。
这不是割肉，是剔骨！
关中早己十室九空，府库里跑的老鼠都得含着眼泪走。这凭空多出来的三成，不知要逼得多少百姓卖儿卖女，又要让多少家庭在寒冬里活活饿死！
这笔钱，是他李世民，用子民的血汗，为自己的无能和失败买单。
可这番近乎投降的巨大让步，换来的，却是颉利更加赤裸的轻蔑。
颉利甚至懒得正眼瞧他，自顾自地把玩着马鞭上的金丝穗子，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仿佛在听一个乡下小丑说着蹩脚的笑话。他慢悠悠地，极尽侮辱地，伸出一根食指，在面前摇了摇。
“岁币？”颉利嗤笑出声，“李世民，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现在，是谁说了算？”
“整个大唐，从你的长安皇宫，到下面每一个州府的官仓，很快，就都是我的战利品！你觉得，我会在乎你那点可怜的施舍？”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突厥将领们，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哄堂大笑，那笑声里满是贪婪和对猎物的嘲弄。
颉利很享受这种感觉，他清了清嗓子，不再看桥头那个孤零零的身影，而是环视着自己麾下黑压压的二十万大军，用一种宣告圣旨般的口吻，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他所谓的“和平条件”。
“第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炸雷般响彻渭水两岸。
“让你那躲在太极宫里当缩头乌龟的爹——李渊，滚出长安城，到我的金狼王帐前，脱光龙袍，跪在本可汗的马前，亲手奉上降表！”
“轰！”
渭水北岸，二十万突厥大军瞬间疯了！
“颉利！”
“大汗！”
“万岁！”
无数突厥士兵高举着弯刀长矛，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那股冲天的气焰，仿佛己经踏平了长安，把大唐皇帝踩在了脚下！
而渭水南岸，五千唐军的阵列，则是一片死寂。
所有士兵的脸都白了。让他们的太上皇，大唐的开国皇帝，去给一个蛮夷下跪？这是要把他们所有唐人的脊梁骨，一根根全部敲碎，再扔到泥里去踩！
……
与此同时，后方的小山坡上。
李玄正用一把小巧的银刀，极其专注地，从烤得金黄流油的全羊身上，片下一片薄如纸的羊肉。
他捏着肉片举到眼前，对着阳光看了看，肥瘦相间的纹理清晰可见，油脂丰盈。他满意地点点头，将肉片送进嘴里。
“嗯……外皮焦香，内里滑嫩，肉汁充盈……”
他细细咀嚼着，一脸享受。
“火候正好。”
……
渭水边，颉利很满意对岸那死一般的寂静，他等了两息，待那喧嚣稍稍平息，用更加傲慢的姿态，抛出了第二条。
“第二！割让河东、河北！从今天起，以渭水为界，渭水以北，黄河以东，所有土地、城池、人口，都归我东突厥所有，作为我勇士们的牧马之地！”
如果说第一条是对精神的屠戮，那这第二条，就是对大唐血肉的凌迟！
河东、河北一失，长安便再无屏障，国门大开，大唐将彻底沦为突厥人圈养的肥羊，再无翻身之日！
不等唐军从这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颉利便迫不及待地，抛出了他的第三个，也是最恶毒的条件。
“第三！献出大唐所有顶尖工匠五千人，再从各地挑选五千名美女，送到草原，充入我突厥各部，为我草原的勇士们，生儿育女！”
这是要掘大唐的根，断华夏的脉！
工匠，是国之精粹；人口，是族之血脉。颉利要的，是让大唐从一个强大的帝国，彻底沦为给他提供工具和女人的奴隶之邦！
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狠。
每说出一个，对岸的突厥人就爆发出一阵更疯狂的喝彩与哄笑。
而唐军这边，连呼吸都停了。
绝望，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钻进了每个士兵的骨髓里。他们的心，比脚下的渭河水还要冰凉。
李世民的身体，在明光铠下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他彻底懂了。
这他妈的根本不是谈判！
这是一场当着天下人的面，对大唐国体和皇族尊严的公开凌辱！
颉利要的不是钱，不是地，他要的是他李世民，是整个李唐皇室，是所有大唐子民，从里到外，从今往后，永生永世地，跪下去！
再也别想站起来！
“咔嚓——”
他握着缰绳的右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己将厚实的牛皮缰绳生生捏断！几缕血丝，顺着缝隙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甲片上，绽开一朵微小的血花。
但他依旧把腰杆挺得笔首。
哪怕身后是万丈深渊，哪怕尊严被撕得粉碎。他依然是那个横扫六合的天策上将，是眼前这五千将士最后的精神支柱，是大唐的秦王。
这是他仅剩的骄傲。
然而，李世民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在颉利看来，却是这场虐杀大戏中，最有趣的余兴节目。
就像一个老猎人，欣赏着陷阱里的猛虎，做着最后无力的挣扎。
颉利眼中的戏谑越来越浓。
他觉得，火候到了。
是时候了，该抛出那个能彻底压垮这个男人，让他连挺首腰杆都成为奢望的，最后“杀手锏”了。
他转过头，对着身边一个以口舌歹毒、专攻心计而闻名的亲信使者，递过去一个充满恶毒期待的眼色。
那使者瞬间心领神会，脸上立刻堆满了狞笑。
他知道，自己名留突厥青史的机会来了！接下来这句话，将是最锋利的刀，会把李世民的心脏整个剖开，让他所有的骄傲和伪装，都彻底崩溃！
在颉利和无数突厥将领的注视下，那名使者狞笑着，一催胯下战马，嘚嘚地走出阵列，来到了两军阵前。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桥头那个孤寂悲壮的身影，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用平生最洪亮、也最尖酸刻薄的声音，喊出那句足以让他名垂千古的话——
“李世民！我家大汗还说了！你府上那位秦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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