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联络校尉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冲向后方那座飘着肉香的小山坡。
那里，是这片死亡战场上唯一的“净土”。
那里，有大唐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他连滚带爬，甲叶撞击发出哗啦的乱响，肺部火烧火燎，每呼吸一口都带着铁锈味。他冲上山坡，一个踉跄，几乎是扑倒在李玄那张奢华的太师椅前。
“殿……殿下！”
校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星子，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那……那帮突厥杂碎……他们指名道姓……要……要王妃娘娘！去……去他们王帐……和亲……伺候颉利！”
话音未落。
“滋啦——”
烤全羊身上一滴滚油滴入炭火，发出的声响，在这一刻竟清晰得刺耳。
整个山坡那荒诞惬意的气氛，瞬间凝固。
的肉香，也变得无比刺鼻。
程处默、房遗爱、尉迟宝林这群“恶少”脸上的馋意，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先是惊骇，随即，一股火山喷发般的暴怒从他们眼中喷涌而出！
“他娘的！”
程处默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炭火盆，烧得通红的木炭混着火星滚了一地。他那壮硕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发抖，脖子上的青筋虬结得像一条条小蛇。
“这群杂碎找死！老子现在就去剁了他们！”
“他们怎么敢？！”房遗爱一张俊脸涨得血红，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指节捏得发白。
他们可以看李世民的笑话，不在乎皇帝宝座上坐的是谁，甚至巴不得长安城天天有乐子看。
可秦王妃长孙无垢，那是殿下的阿娘！
是这尊小祖宗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性开关”，唯一的逆鳞！
动他阿娘，这不是在挑衅大唐，这是在指着这位“魔童殿下”的脸，用尽全力，左右开弓地狂抽耳光！
然而，在这片即将被愤怒点燃的死寂中，所有目光的中心，李玄，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一个字。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准备下刀的姿势。
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根用来翻动烤全羊的工具——一根百炼精铁打造，足有成年人小臂粗细，沉重无比的三齿铁叉。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中这根冰冷的铁叉。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变得粘稠而压抑。
跪在地上的校尉，能清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撞得胸口生疼。
程处默等人因极度愤怒而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停滞。他们惊恐地看着李玄，一种比面对二十万突厥大军时更加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咯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令人牙酸胆寒的金属呻吟声，突兀响起。
所有人的瞳孔，在同一时间凝固了！
他们看见，那根坚不可摧的精铁长叉，在李玄那只看起来并不粗壮，甚至可以说得上白皙修长的右手中，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咯吱……咯吱吱……”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坚硬的铁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扭曲、变形！一个诡异的弧度出现在铁叉的中间，仿佛那不是百炼精铁，而是一根面条。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名报信的校尉，全都忘了呼吸。
他们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死死地，像见了鬼一样，盯着那只正在创造魔迹的手。
那是一只手！
一只十岁孩童的手！
怎么可能……徒手……将百炼精铁捏得变形？！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根己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三齿铁叉，终于承受不住那非人的力量，在李玄手中，被硬生生捏成了一个丑陋的铁疙瘩！锋利的叉尖拧成了麻花，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李玄缓缓松开了手。
“当啷。”
那坨废铁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玄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享受美食的惬意，指点江山的戏谑，属于孩童的天真，在这一刻，被吹得烟消云散。
什么都没有了。
那张脸，就像一块被万年玄冰封住的湖面，平静，死寂，没有任何波澜。
可所有人都知道，那冰面之下，是足以吞噬天地的狂暴深渊。
山坡上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温度骤降。程处默甚至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白雾。
那不是冷，是一种生命本能的战栗。
李玄没看任何人，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越过山坡，精准地投向了河对岸那片黑压压的阵营。
然后，他开了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在场所有人血液冻结。
“程处默。”
“在……在！殿下！”程处默一个激灵，本能地挺首了腰板，像个受检阅的士兵。
李玄转过头，那双眼睛落在了跪伏在地的校尉身上。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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