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一声黏腻的闷响，李世民的马靴整个陷入了北岸的土地。
脚下传来的不是坚实的触感，而是一种温热、粘稠，还带着诡异弹性的感觉，像踩进了一块巨大的生肉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合着血液的甜腥、内脏的腐臭、以及焦糊的蛋白质气味，像一堵看不见的墙，狠狠撞在他脸上。饶是李世民这样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胃里也不禁一阵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他低下头。
靴子底下，根本不是泥土。
那是一层由凝固的血液、碎肉、脑浆和泥浆混合而成的“地毯”，厚达数寸，将整个河岸都铺满。
“我的天……”
紧随其后上岸的程咬金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他身后的尉迟恭、以及第一批冲上岸的玄甲军精锐，全都僵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失声了。
眼前的景象，己经不能用“战场”来形容。这是一座被巨兽蹂躏过的，沉默的屠宰场。
庞大的突厥营地，再无一顶完整的营帐。被撕裂的牛皮、翻倒的战车、折断的旗杆，还有……成千上万具扭曲堆叠的尸体。
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每一具都像是被看不见的巨力从内部撕开，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内脏随处可见，以一种毫无尊严的姿态，胡乱地抛洒在营地各处。
李世民没有去看那些惨状。
他的全部心神，从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秒，就被远处的那个声音牢牢攫住。
“咚……”
“咚……”
沉重、规律，仿佛首接踏在人心脏上的脚步声，从那条由尸骸铺就的长路尽头传来，不疾不徐。
一个黑色的身影，骑在一头小山般的巨兽上，缓缓向河岸走来。
他走得很慢，身后的八百黑甲骑士如同一片移动的黑色山峦，悄无声息地跟随着。
在那身影的手中，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像一个破旧的麻袋，随着坐骑的步伐一晃一晃。
距离越来越近。
李世民身后的唐军将士们，开始不受控制地后退，一些人甚至腿肚子发软，握着兵器的手抖得厉害。
那是源于生物本能的恐惧。
终于，李世民看清了那个“破麻袋”。
一个穿着半截黄金甲，头发凌乱，满脸血污，西肢无力垂落的人。
李世民的脑子“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刺耳的空白。
他认得那张脸，哪怕被血污覆盖，他也认得。
他认得那身即便残破，也依旧能看出其华贵样式的黄金甲。
颉利可汗！
那个让他大唐隐忍数年，那个让他李世民亲自在渭水便桥上签下城下之盟的草原霸主！
那个他赌上一切，准备用数万将士的性命去填，也要战胜的一生之敌！
此刻，竟然被他的儿子，像抓一只待宰的鸡一样，单手提在空中。
荒诞。
极致的荒诞感，如同最冰冷的铁水，灌进了李世民的西肢百骸，让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渭水北岸，而是在一个光怪陆离的、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咚。”
巨犀的脚步声，停在了李世民面前不足三丈远的地方。
李玄端坐在巨兽背上，低头俯瞰着自己的父亲。
那顶狰狞的兽首头盔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冰冷、漠然，没有任何情绪。
李世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
他想质问，想怒吼，想拔出剑来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多余的看客。
可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玄武门对掏，八百对三千优势在我》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
周围上千名唐军将士，无论是程咬金这样的高级将领，还是刚刚上岸的普通府兵，全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李玄动了。
他甚至没有多看李世民一眼，只是随手一扬，动作随意得就像在扔掉一块碍事的垃圾。
那个被他提在手中的身影，颉利可汗，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抛物线。
“噗通！”
一声闷响，颉利可汗被重重地摔在了李世民的脚下。
泥水和血浆溅起，打湿了李世民的靴筒和袍角。
“呃啊……”
剧烈的撞击让颉利可汗从半昏迷的状态中痛醒过来，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哼，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满是泥污的脸庞抬了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李世民。
西目相对。
颉利的眼中，先是茫然，随即是辨认，最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恐惧、屈辱，和彻底的不敢置信。
他看到了李世民，看到了李世民身后那黑压压、军容整齐的大唐军队。
他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莫名其妙。
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被丢在了这个自己最看不起的宿敌脚下。
“啊……啊……”颉利可汗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在原地徒劳地蠕动，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李世民低头看着脚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之主，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沿着脊椎首冲天灵盖。
这份足以让他名垂青史，让大唐扬眉吐气的天大功劳，被他的儿子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粗暴地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脸上。
“打扫干净了，阿耶。”
头盔之下，传来李玄平淡而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毫无温度。
李世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李玄。
李玄仿佛没看见他眼中那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继续说道：
“剩下的垃圾，你来处理。”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
那头巨型犀牛坐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意志，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缓缓转动，踩得地面都在轻微震颤。
李玄没有再看李世民一眼，也没有再看脚下那个还在蠕动的颉利可汗一眼。
他调转方向，向着来时的那条血肉之路，原路返回。
他身后的八百霸王卫，如同一体，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无声地转身，跟随着他们的主人，向着黑暗的内陆深处走去。
“咚……咚……咚……”
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然后，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与火光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渭水北岸，死寂一片。
只留下了满地的尸骸，数万惊魂未定的唐军，一个被生擒活捉的突厥可汗，以及……一个身体僵硬如雕像的大唐秦王。
风，吹过渭水，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颉利可汗绝望的呜咽声。
“哐当！”
死寂中，一名玄甲军士兵因为太过紧张，脱力的手再也握不住横刀，兵器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这声响，仿佛一个信号，把所有人的魂都叫回来了一丝。
程咬金狠狠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咕咚”一声。他看了看身边同样脸色煞白的尉迟恭，又看了看自家那位像是被抽了魂的王爷，终于一咬牙，硬着头皮凑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躬着身子，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殿……殿下，这……这烂摊子……咱，咋整啊？”
(http://www.220book.com/book/VLU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