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供销社不算大，却挤满了人。货架沿着墙面摆了三排，玻璃柜台擦得锃亮，里面整齐地码着肥皂、雪花膏、笔记本等日用品，柜台上方的木架上还挂着布匹、袜子、毛巾，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和布料的浆洗味。林晚晚攥着兜里的西块二毛钱，脚步放得很轻，眼睛像扫描仪似的，逐个扫过货架上的商品，生怕错过合适的东西。
她先走到卖护肤品的柜台前，玻璃罐里的雪花膏泛着乳白色的光，标签上写着“两毛五一盒”。林晚晚盯着雪花膏看了几秒——陆沉舟冬天训练完，脸总是冻得通红，要是抹点雪花膏，肯定能好受些。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部队里的男同志大多不用这些，陆沉舟要是拿着雪花膏，指不定会被战友调侃，而且这东西也不算刚需，还是先看看别的。
接着，她走到卖布料的区域。货架上挂着各种颜色的棉布、灯芯绒，最显眼的是一匹藏蓝色的卡其布，标签上写着“一块二一尺”。林晚晚伸手摸了摸，布料厚实耐磨，做件外套正好。她心里一动——陆沉舟的军装虽然整洁，但里面的秋衣己经洗得发白，要是给他做件新外套，他冬天出门也能暖和些。可再一算账，做件外套至少需要三尺布，光布料就要三块六，剩下的六毛钱根本不够买扣子和线，而且她也没把握能做出合身的外套，只能忍痛放弃。
她又走到卖食品的柜台前，玻璃罐里的麦乳精、水果糖堆得像小山，标签上的价格却让她望而却步——麦乳精八块五一罐，远远超出了她的预算；水果糖一毛钱一小把，买了也不实用，陆沉舟很少吃甜食。她站在柜台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
逛了大半圈，林晚晚心里有点着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兜里的钱。她靠在墙角，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想陆沉舟的日常：每天早上，他都会提前半小时起床，把军装熨得平平整整，领口和袖口虽然有些磨损，却永远干干净净；训练回来后，他会坐在桌边写训练报告，用的那支黑色钢笔己经掉了漆，笔帽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划痕，有时写着写着就不出水了，他会对着笔尖哈口气，再继续写；晚上看书时，他总喜欢把台灯往跟前挪，眼睛离书页很近，她好几次提醒他离远点，他都说“灯太暗，看不清楚”；还有他的袜子，上次她给他洗袜子时，发现好几双袜子的脚后跟都磨破了洞，他却还在穿，说“补补还能穿”……
想到这些细节，林晚晚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也渐渐有了主意。她睁开眼睛，快步走到卖袜子的柜台前。货架上的袜子种类不多，只有两种：一种是白色的棉线袜，一毛钱一双；另一种是厚实的棉纱袜，颜色是深灰色的，摸起来又软又耐磨，标签上写着“两毛五一双”。
林晚晚拿起一双棉纱袜，仔细看了看——袜子的袜口有松紧带，不容易滑落，袜底还缝了一层加厚的布料，正好适合训练时穿。她想起陆沉舟磨破的袜子，毫不犹豫地对售货员说：“同志，麻烦给我拿西双棉纱袜。”
“好嘞，西双棉纱袜，一共一块钱！”售货员麻利地从货架上取下西双袜子，用牛皮纸包好，递给林晚晚。
林晚晚接过袜子，又走到卖鞋油的柜台前。柜台里的鞋油有两种：一种是黑色的固体鞋油，五分钱一盒；另一种是深棕色的液体鞋油，装在一个小铁盒里，上面印着“高级鞋油”的字样，标签上写着“一毛五一盒”。
她记得陆沉舟的军靴是深棕色的，平时他都是用固体鞋油擦靴子，擦出来的效果虽然亮，却总觉得少了点光泽。她拿起那盒液体鞋油，打开盖子闻了闻，没有刺鼻的气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问售货员：“同志，这液体鞋油好用吗？擦军靴能擦亮吗？”
售货员笑着说：“当然好用！这是刚进的货，擦出来又亮又持久，很多军人都来买呢！”
林晚晚听了，立刻决定买下来：“那麻烦给我拿一盒。”
“好，一盒液体鞋油，一毛五！”售货员把鞋油递给她。
林晚晚付了钱，手里提着袜子和鞋油，心里满是欢喜。她算了算，买袜子花了一块钱，买鞋油花了一毛五，一共花了一块一毛五，还剩下三块零五分钱，既没超预算，又买了实用的东西，正好能用到陆沉舟身上。
供销社里的空气还带着淡淡的煤油和肥皂混合的味道，林晚晚的目光在货架第三层扫了第三遍，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玻璃罐里的水果糖——那是她早上来买袜子时就留意过的地方，现在只盼着能有个适合陆沉舟书桌的台灯灯泡。
可货架上的灯泡就像被钉死了似的，只有一种拳头大的圆头款，价签用红墨水写着“0.5元/个”，数字在暖黄的灯光下晃得她眼晕。她下意识摸了摸布包里的钱，指尖触到叠得整齐的毛票，那是她卖了三双手工鞋垫才攒下的，还得留着下周去批发市场进鞋油和袜子。她咬了咬下唇，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心里默念：等下次多卖两双袜子，再给他买也不迟。
走出供销社时，下午三点的阳光正好斜斜地打过来，梧桐树叶把光线剪得碎碎的，落在地上像撒了把金豆子。林晚晚把新买来的浅灰色袜子和铁盒装鞋油往里掖了掖，布包的边角磨得她掌心发暖。她脚步轻快地走在土路上，鞋底偶尔蹭到小石子，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看到袜子会不会愣一下？”她忍不住想，陆沉舟总穿那双洗得发白的袜子，袜口都松了边，“还有鞋油，他的黑皮鞋上次沾了泥，擦了半天都没亮……”想到这儿，她的脸颊突然热了起来，脚步也慢了些，手指攥紧了布包的带子——那里面装着的，是她跑了三家供销社才挑到的袜子，是选了最细腻绒面的鞋油，是她藏了好几天的心意。
风裹着槐花香吹过来，林晚晚抬头望了望家属院的方向，红砖墙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心里又紧张又期待：他会不会觉得浪费？会不会偷偷把鞋油收在抽屉最里面？会不会……嘴角偷偷往上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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