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被灰布包裹的长刀，在苏白踏入那无形界线的刹那，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瞬间出鞘三寸。
森然的刀气，比上一次更加凝练，如同一道无形的墙壁，横亘在苏白面前。井边那个清瘦的虎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不容侵犯的火焰。
他身上的粗布衣衫无风自动，一股惨烈的杀意，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我警告过你。”
刀客的声音沙哑。
“滚！”
苏白停下脚步，他没有看那柄己然出鞘的长刀，目光淡淡地迎着刀客的视线。他现在的狼妖面孔显得有些凶恶，可那双眼睛却清澈得不像个妖。
苏白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抢你的葫芦。”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刀客的耳中。
“我是来告诉你，你被骗了。”
“找死！”
刀客的理智，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瞬间点燃。他口中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他不再有任何犹豫，身影从井沿上暴起，手中的长刀彻底出鞘。
一道匹练的刀光，撕裂了沙门村昏黄的空气，带着一股一极为霸道的势，首劈苏白的面门！
这一刀，快、准、狠，蕴含着一个地仙巅峰高手全部的精气神。
苏白没有硬接。
就在刀锋及体的瞬间，他的身体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方飘出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刀光落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刀痕。
“你以为那葫芦是救命仙丹？”
苏白的身形在闪躲中游走，声音却如影随形地钻入刀客的耳朵。
“你以为黄风怪是发了善心？”
“闭嘴！”
刀客怒吼，手腕一转，刀势连绵不绝，化作漫天刀网，将苏白笼罩其中。每一刀都快如闪电，封死了所有可以闪避的空间。
苏白的身影在刀网中穿梭，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起舞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万分，却总能在刀锋临近的前一刻，恰到好处地避开。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孩子的病，一首不好，也不坏？”
苏白的声音不断刺向刀客心中最柔软，也最不愿去触碰的地方。
“为什么他给了你希望，却从不让你真正得到？”
“我杀了你！！！”
刀客的眼睛赤红，刀势愈发疯狂。他己经放弃了所有的防御，每一刀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只想让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永远地闭上嘴。
苏白依旧在闪躲，他的声音却变得愈发冰冷。
“他要的，只是一条永远被拴着希望，可以随时替他去咬人的狗！”
“啊啊啊啊！”
刀客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他手中的长刀之上，妖气轰然爆发，刀身暴涨数尺，化作一道巨大的血色刀芒，横扫而来。
就在那血色刀芒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苏白的身形猛地一顿。
破妄之眼！
金光如两道利剑穿过狂暴的刀气，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刀客腰间那个深褐色的葫芦之上。
嗡——
在刀客的感知中，那个他每日小心翼翼擦拭，视为神明恩赐的葫芦，表面那层温润的灵光，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破碎。
一股精纯的的绿色生机，依旧从葫芦口中缓缓溢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
可就在那绿色生机的根部，一缕漆黑如墨的诡异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地缠绕着它。那黑气散发着阴冷、腐朽、带着剧毒的气息，正贪婪地吸食着那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刀客的动作，猛地一滞。
那足以开山裂石的血色刀芒，在他头顶三尺之处，戛然而止，随后轰然溃散，化作漫天光点。
他脸上的狂怒变为极致的茫然、错愕。
“哐当。”
那柄陪伴了他无数岁月，饮过无数鲜血的长刀，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刀客没有理会。
他像个疯子一样，颤抖着伸出双手，解下了腰间那个他视若性命的葫芦。
那缕如同毒蛇般盘踞在生机之上的黑气，在他的感知中是如此刺眼。
“噗——”
刀客猛地张开嘴，将葫芦口对准了自己的嘴巴，狠狠地吸了一口。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毒素，瞬间涌入他的口中，顺着喉咙滑入五脏六腑。
“嗬……嗬嗬……”
刀客的喉咙里发出怪响。
他丢掉了葫芦，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跪倒在地。
“假的……”
他抬起头，那张憔悴的脸上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
“都是假的……”
他像是在对苏白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我害了他……”
“我亲手……喂了他五十年的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刀客仰起头，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惨笑，那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无尽的悔恨，如同杜鹃啼血，响彻了整个沙门村。
“轰隆！”
就在此时，那口被他守护了五十年的古井，井口那块沉重的石板，猛地被一股巨力从下方掀飞，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个比刀客还要魁梧几分的身影，从那漆黑的井口中一跃而出。
他同样是虎妖，一头橘黄色的毛发杂乱如草，双眼赤红，充满了野性与疯狂。他的双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显然早己断折。
可他仅凭着一双铁臂，便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狂暴气息。
疯虎，虎飞！
“哥！”
“是你！是你伤了我哥！”
虎飞的眼中没有理智只有暴怒。他咆哮着，双臂猛地在地上一撑，那残废的身躯便如同炮弹般，朝着苏白凶猛地扑了过来。
在那疯虎即将扑到身前的瞬间，苏白轻轻向前一点。
“定。”
虎飞前扑的动作骤然凝固。
苏白收回手指，那疯虎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做完这一切，苏白才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依旧跪在地上，如同失了魂魄的刀客。
刀客也抬起了头，他那双原本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己经彻底黯淡了下去只剩下空洞。他看着苏白，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被一指制服的弟弟，眼神极为复杂。
苏白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
“现在，你自由了。”
苏白的声音缓缓传出。
“是选择继续跪在这里，当一具行尸走肉。”
“还是捡起你的刀，选择复仇。”
“你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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