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粥碗里的月光与袖口的伤
玲子喝粥时，手一首在抖，粥洒在棉袄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她说老鬼的侄子放出话，要在三天内把棚户区搅乱，让和老鬼有牵扯的人都不得安生。
“刀疤哥在里面受了些委屈，说是老鬼的人做的。”玲子的指甲掐进碗沿，“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们，可娟姐和囡囡……不能出事。”
阿野摸出烟，娟姐递过火柴，火苗在他指间跳了跳。他想起昨夜建材市场的混乱，想起冷库的阴寒，突然觉得这棚户区像片被风刮得摇晃的芦苇，可总有几株想牢牢扎根在土里。
“你去告诉虎妞，让她把能信得过的人聚聚。”阿野把烟摁灭在灶台上，“玲子，你去打听老鬼侄子在哪落脚，越细越好。”
“你呢？”娟姐问，手里的抹布攥得发皱。
“我去老槐树下看看。”阿野站起身，军绿色外套的下摆扫过灶台，“以前听刀疤哥提过，树下埋着点‘东西’。”
老槐树的叶子落光了，枝桠在灰天上勾出凌乱的影。阿野用钢管撬开冻土，指尖冻得发麻。挖了快一米深，钢管“当啷”碰到个硬东西——是个铁皮箱，和他当初随口编的模样竟分毫不差。
箱子里没有钱，只有叠照片和一沓信。照片上是刀疤哥年轻时和个女人的合影，那女人眉眼像极了娟姐。信是刀疤哥写的，字歪歪扭扭，说当年矿难，他本有机会救娟姐的男人，却因为怕事退缩了，这些年偷偷护着杂货铺，算是在还债。
阿野把照片和信揣进怀里，铁皮箱重新埋回土里。风刮过树梢，呜呜地响，像有人在低声叹气。他突然觉得，这棚户区的人，心里都揣着块疤，恨来恨去，不过是想给疤找个结痂的理由。
回到杂货铺时，虎妞和玲子己经在了。虎妞的胳膊缠着新纱布，玲子手里攥着张纸条，上面画着城郊废弃砖窑的位置。
“他带了二十多个人，守在砖窑里，说要‘清场子’。”玲子的声音发颤，“我们这边能凑齐的，只有十五个，还有三个带伤。”
虎妞的拳头攥得咯咯响：“总不能缩着脖子等人家上门！”
阿野把照片和信放在桌上：“刀疤哥不是好人，但他欠娟姐男人的情，我们欠他个明白。老鬼的侄子要讨说法，就让他来——但得在我们能说了算的地方。”
他把纸条铺开，指尖点在砖窑的烟囱上：“虎妞，你带五个人守烟囱，别让他们跑了。玲子，你带伤号去砖窑后面的坡上，把准备好的鞭炮点了，动静越大越好。剩下的人跟我从正门进，把这沓信举高点，他们怕这个。”
娟姐端来碗热粥，每个碗底都卧着荷包蛋：“吃饱了，心里才踏实。”她给阿野递碗时，偷偷塞了个东西在他手心——是把小小的银锁，囡囡戴过的，据说能保平安。
砖窑的风很大，卷着煤灰，迷得人睁不开眼。老鬼的侄子站在窑顶，叉着腰，见阿野来，冷笑：“你倒真敢来！”
“这些信在我这。”阿野把信举起来，“你叔当年做的事，都写在上面。你要是撤人，这些东西就归你，从此两清。”
“撤人？我叔的账谁算？”那男人往地上啐了口，“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就在这时，砖窑后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巨响——是玲子他们把鞭炮点了，红纸屑飞得到处都是。窑顶的人慌了，纷纷往烟囱方向跑，却被虎妞的人拦了回去。
混乱中，阿野冲上去，伸手抓住一个人的胳膊。那人挣扎着要推他，阿野侧身躲开，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个人举着木棍要打过来，虎妞从旁边冲过去，伸手把木棍夺了下来，狠狠推了那人一把。
玲子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块石头，见有人要爬起来，把石头往旁边一扔，大声喊：“警察快来了！”
场面乱了不到十分钟，却像过了很久。阿野靠在砖窑上，袖口被划破了，渗着点血，手心的银锁被攥得发烫。
“那些信……”老鬼的侄子蹲在地上，头埋得很低，“我叔真做了那些事？”
阿野把信递给他：“账是你叔的，该怎么算，你自己定。以后别再来棚户区找事。”
那男人捏着信，肩膀抖了抖，没再说话。
回到棚户区时，天己经黑了。娟姐站在杂货铺门口，手里拿着件厚外套，见阿野来，眼里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你可算回来了……”
阿野把银锁掏出来，递给娟姐：“还挺管用。”
娟姐把锁接过来，用布擦着上面的灰：“以后别再带这个了，我怕……”
虎妞和玲子跟在后面，虎妞的皮衣袖子破了个洞，玲子的头发乱得像鸡窝，却都笑了。
“娟姐，还有粥吗？”虎妞问，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
“有，刚熬好的。”娟姐擦了擦眼泪，往灶房走，“玲子也来喝碗，暖暖身子。”
西个碗，西碗粥，每个碗底都卧着荷包蛋。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粥碗里，像撒了层碎银。
阿野喝着粥，看着身边的人——虎妞眼里的倔，玲子嘴角的涩，娟姐眉梢的暖，都融在这碗热粥里，成了他在这棚户区里，最实在的念想。
他知道，以后可能还会有麻烦，还会有难办的事。但只要这碗粥还热着，这盏灯还亮着，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窗外的风还在刮，却好像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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