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缝纫机的线与新添的锁
砖窑的事过了三天，棚户区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三街的王老头重新支起了修鞋摊，巷口的早点铺飘出油条香，只有娟姐的杂货铺门口，多了把新锁——阿野昨天刚装的，黄铜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没必要这么小心。”娟姐蹲在门口择菜，看着那把锁，嘴角带着点笑，“老鬼的侄子都走了。”
阿野正给缝纫机换线——娟姐说要给囡囡做件新棉袄，他学着踩踏板，机针扎歪了好几次，布料上戳出好几个小孔。“小心点总没错。”他拽了拽线，线头崩断了，“这玩意儿比钢管难弄。”
娟姐笑着凑过来，手把手教他：“脚要轻，手要稳，像……像你当初帮我修灯似的。”
阿野的手顿了顿。他想起第一次帮娟姐修灯，踩在小板凳上，娟姐在下面扶着，说“慢点开，别摔了”。那时他胳膊上还带着讨债时留下的伤，娟姐给的碘伏棉棒，凉得他心里发颤。
“阿野哥！”黄毛的声音在巷口响起，带着点怯生生的。
阿野抬头，看见黄毛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个布包，脸上还有块淤青——是上次被老鬼的人打的。“有事？”他的声音不冷不热。
黄毛把布包递过来，里面是叠钱：“这是刀疤哥让我给你的。他说……以前对不住你，这钱算补偿。”
阿野没接：“你告诉他，账清了。钱，他自己留着。”
黄毛愣了愣，又说：“玲子姐也托我带话，她要走了，去南方。说……说不用你记挂。”
阿野的指尖在缝纫机上划了划，没说话。娟姐接过布包，塞回黄毛手里：“钱你拿回去，替我们谢谢玲子。有空……让她回来看看。”
黄毛点点头，转身走了。巷子里的风卷起几片落叶，飘到缝纫机上，娟姐伸手拂掉，说：“玲子这姑娘，心不坏，就是……太想找个依靠了。”
阿野“嗯”了一声，踩下踏板，缝纫机“嗒嗒”响起来，这次针脚总算首了些。
下午，虎妞来了。她换了件蓝色的工装服，短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个账本：“我爸让我跟你说，建材市场的摊子，我们盘出去了。以后……不混了。”
阿野看着她手里的账本，封面是崭新的：“打算做什么？”
“开个修车铺。”虎妞的脸有点红，“我爸说，你以前修过摩托车，要是……要是你没事，能不能来帮帮忙？”
娟姐笑着推了推阿野：“去吧去吧，总比你在家踩缝纫机强。”
阿野挠了挠头：“我试试。不过……我修摩托车，可能比踩缝纫机还笨。”
虎妞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比老鬼的侄子强就行。”
傍晚，囡囡放学回来，手里拿着张奖状，蹦蹦跳跳地冲进铺子里：“妈妈！阿野叔叔！我得了三好学生！”
娟姐把奖状贴在墙上，和囡囡画的“全家福”并排。阿野看着画上的自己——军绿色夹克，手里却拿着根缝衣针，忍不住笑了。
“叔叔，你什么时候教我踩缝纫机？”囡囡拽着他的衣角问。
“等你再长高些。”阿野摸了摸她的头，“先教你叠衣服，比踩缝纫机简单。”
娟姐端来晚饭，有炒青菜，有煮鸡蛋，还有碗热粥。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桌上，铺子里的灯亮着，暖黄的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阿野喝着粥，看着墙上的奖状和画，突然觉得，这棚户区的铁锈味里，好像多了点别的味道——是缝纫机上的线香，是新锁上的铜味，是娟姐碗里的粥香。
他放下碗，拿起那件没做好的棉袄，继续踩踏板。缝纫机“嗒嗒”响着，像在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
窗外的风还在刮，但铺子里的灯亮着，粥是热的，身边的人笑着，就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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