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修车铺的扳手与未寄的信
修车铺开张那天，棚户区飘着点细雨。虎妞在门框上贴了张红纸条，上面是她爸写的“开张大吉”，墨汁被雨丝晕开一点，倒添了几分热闹。阿野来得早，手里拎着娟姐煮的茶叶蛋，刚进门就看见虎妞蹲在地上翻工具箱，扳手、螺丝刀摆了一地。
“先吃个蛋垫垫。”阿野把袋子递过去，目光扫过墙角——那里放着辆旧摩托车，车座裂了道缝，正是他以前骑过的那辆。
“我爸从废品站找回来的，说让你先练练手。”虎妞剥着蛋壳，指尖沾了点蛋黄，“昨天我试着拧螺丝，差点把扳手甩出去。”
阿野走过去，弯腰摸了摸摩托车的发动机，金属外壳还带着点潮气。他拿起扳手，手腕轻轻一用力，松动的螺丝就拧稳了。“别急，跟踩缝纫机一个理，手得顺着劲儿来。”
虎妞凑过来学样，扳手却滑了一下，磕在车架上“当”的一声。她吐了吐舌头：“还是你厉害。以前听我爸说，你十七岁就敢自己拆发动机，我还不信。”
阿野没接话，指尖在车座的裂缝上蹭了蹭。他想起十七岁那年，为了凑娟姐的医药费，他把这辆车拆了又装，卖了里面最值钱的零件，后来还是刀疤哥偷偷帮他赎了回来。
“阿野哥！”巷口传来囡囡的声音，她撑着把小花伞，怀里抱着个信封，“玲子姐寄信啦！”
阿野接过信封，邮票是南方的风景，信封上的字迹娟秀，右上角画了个小小的太阳。他捏着信封，指腹蹭过邮票，没立刻拆开。
“玲子姐说什么了？”虎妞凑过来问，眼睛亮晶晶的。
“没看呢。”阿野把信塞进衣兜，拿起扳手继续拧螺丝，“先把车修好，免得你爸说我偷懒。”
虎妞笑着捶了他一下，转身去接囡囡递来的热茶。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修车铺的玻璃窗上，映出三个人的影子——阿野蹲在摩托车旁，虎妞拿着抹布擦车架，囡囡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信纸的边角，小声念着上面的字。
中午娟姐来送午饭，带来了刚烙的饼和炒土豆丝。她看见阿野衣兜里露出来的信封角，没多问，只是把饼递给他时说：“玲子在信里说，她找了个在服装厂的工作，还交了新朋友，挺好的。”
阿野咬了口饼，点点头。他早上其实偷偷拆了信，玲子说南方的天气很暖，服装厂的机器比娟姐的缝纫机先进，她学会了踩电动缝纫机，还说等攒够了钱，就回来看看囡囡。信的最后，她写了句“阿野，你要好好的”，字迹被水洇了一点，像是眼泪。
“下午我带囡囡去买新鞋子，她的鞋又小了。”娟姐收拾着饭盒，对阿野说，“你跟虎妞看着铺子，要是有人来修车，记得把账记好。”
“知道了。”阿野应着，看着娟姐牵着囡囡的手走远，小花伞在巷子里晃了晃，像朵移动的小花开。
下午真的来了个修车的，是三街的王老头，他的自行车爆了胎。阿野帮他补胎时，王老头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着他手里的扳手说：“阿野啊，以前总见你拿着钢管，现在拿着扳手，看着踏实多了。”
阿野笑了笑，把补好的轮胎装回去：“王大爷，以后您的车有问题，首接来这儿，不收钱。”
王老头摆摆手：“那哪行，该给的钱得给。你现在过日子不容易，娟姐和囡囡还等着靠你呢。”
阿野的手顿了顿，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以前在棚户区，没人敢跟他说话，大家都怕他身上的戾气，只有娟姐敢把受伤的他拉进杂货铺，只有王老头会在他饿肚子时，偷偷塞给他一个馒头。
傍晚关铺子时，虎妞把账本递给阿野，上面记着一笔收入——王老头给的五块钱补胎费。“今天赚了五块，够买两斤米了。”虎妞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明天我们早点来，说不定还能多修几辆车。”
阿野点点头，从衣兜里拿出玲子的信，又看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工具箱的最底层。他想，等玲子回来的时候，他要让她看看，他现在有了正经事做，有了要守护的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拿钢管的阿野了。
夕阳把修车铺的影子拉得很长，阿野锁上铺子的门，虎妞拎着账本跟在他身后。巷子里飘着晚饭的香味，娟姐家的窗户亮着灯，囡囡的笑声从窗户里传出来，混着缝纫机“嗒嗒”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歌。
阿野抬头看着天，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风里没有了以前的铁锈味，只有饭菜的香味和雨后的青草味。他握紧了手里的扳手，觉得心里踏实得很——以后的日子，就像这修好的摩托车，只要好好维护，就能一首稳稳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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