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深处的水滴声格外清晰,“嘀嗒、嘀嗒” 敲在石壁上,像在倒数某个秘密揭晓的时刻。沈青芜扶着萧彻往洞口走,他肩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浸透玄色紧身衣,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暗褐色的光。每走一步,他的身形就晃一下,却始终挺首着脊背,像株被暴雨压弯却不肯折断的青松。
“歇会儿吧。” 沈青芜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凹洞前停下,从怀里掏出金疮药 —— 出发前她特意带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火折子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她借着微光撕开他的衣领,伤口比想象中更深,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混着泥污和血痂,看得她心口发紧。
“疼吗?” 她蘸着干净的雨水清洗伤口,指尖忍不住发颤。
萧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头上,忽然低笑一声:“当年在云岚城,你帮我处理刀伤时,可比现在镇定多了。”
沈青芜的动作顿了顿。那时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蜷缩在回收站的角落,伤口是被地痞流氓打的,她只当他是个走投无路的流民,一边骂他 “惹是生非”,一边往伤口上撒草药。谁能想到,这个被她当成 “麻烦” 的流民,会在今夜的密道里,以如此惊心动魄的方式,揭开一个足以撼动朝野的秘密。
“那时我不知道你是谁。” 她低头用布条包扎,声音闷在喉咙里,“也不知道…… 你会卷入这么多危险。”
“有些危险,躲不掉。” 萧彻的声音低沉下来,他抬手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包扎,“青芜,你还记得那块龙纹玉佩吗?”
沈青芜一愣,下意识地摸向颈间。羊脂白玉贴着肌肤,温润的触感里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记得,你说能辟邪。”
“那不是普通的玉佩。” 萧彻的目光穿透摇曳的火光,变得无比深邃,“那是传国玉玺的信物,只有大启的天子才能佩戴。”
“天子” 两个字像惊雷在密道里炸响,沈青芜猛地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眼底。那里没有玩笑,没有试探,只有一片坦荡的认真,让她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
“你……”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全涌上心头:他偶尔流露出的威仪,锦衣卫对他的绝对服从,王瑾看到兵符时的疯狂…… 原来一切早有预兆,只是她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
萧彻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忽然伸手,将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别到耳后。他的指尖带着伤口的凉意,却烫得她耳廓发红。“我本名萧彻,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是大启的皇帝。”
“皇帝……” 沈青芜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他沾满血污的手上。这双手曾帮她抬过沉重的玄铁锭,曾笨拙地学过打铁,曾在她被刁难时坚定地挡在她身前…… 怎么会是皇帝的手?
“我捡的那个流民…… 是皇帝?” 她忽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那我跟皇帝一起清理过废铁?还骂过你笨手笨脚?”
她想起自己教他用铁钳夹铁块时,他总夹不稳,被她笑 “连个流民都不如”;想起他第一次见转化炉时,好奇地问东问西,被她调侃 “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那些寻常日子里的琐碎,此刻想来,竟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你那时不知道,不算不敬。” 萧彻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声音放得极柔,“而且,你说得对,我的确不如你懂这些。在云岚城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 轻松的时光。”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拂过心尖,沈青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不是哭自己对皇帝不敬,是哭那些日子的真实。原来那些一起扛过的铁,一起吃过的粗面馒头,一起看过的护城河夕阳,都不是她的错觉。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带着点委屈,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孩子。
“因为太后党羽遍布朝野,我登基时根基未稳,只能假装体弱多病,隐在锦衣卫里查探他们的罪证。” 萧彻的目光沉了下去,“十年前镇国公府的冤案,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目的是夺取兵权。我若暴露身份,不仅查不清真相,连你也会被牵连。”
沈青芜的心猛地一揪。原来他处处护着她,不仅是因为情谊,更是因为他早己将她划入需要守护的范围。她看着他肩上的伤口,忽然明白那不是普通的刀伤 —— 刚才王瑾的护卫用的是淬了毒的匕首,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你的伤……” 她伸手想去碰,却被他按住。
“无妨,一点小毒。” 萧彻说得轻描淡写,脸色却越发苍白,“等出去找太医解了就好。”
“什么叫无妨!” 沈青芜急了,想起自己带的解毒丹 —— 那是阿药临走前塞给她的,说能解百毒,“快吃了这个!”
她掏出瓷瓶,倒出粒黑色的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他嘴里。药丸带着苦涩的药味,萧彻却乖乖咽了下去,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沈青芜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松了口气。她扶着他站起身,“我们先出去,这里不安全。”
往洞口走的路上,沈青芜的脑子乱糟糟的。她一会儿想起初见时他落魄的模样,一会儿想起他挥剑护着她的身影,一会儿又想起龙袍加身的威严…… 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交织,让她晕头转向。
“你是不是觉得很荒唐?” 萧彻忽然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有点。” 沈青芜老实回答,“就像…… 我从护城河里捞上来的不是废铁,是金砖。不对,比金砖还贵重。” 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那我岂不是…… 捡了个天下最贵重的‘废品’?”
萧彻被她逗笑了,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笑得眉眼弯弯:“若能被你捡到,当这个‘废品’也无妨。”
洞口的光亮越来越近,雨己经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锦衣卫们守在洞口,见他们出来,纷纷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陛下” 两个字整齐划一,震得沈青芜耳膜发鸣。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着萧彻被众人簇拥着,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层无形的屏障。
萧彻却伸手拉住她,将她带到身前,对众人道:“这位是沈青芜,是朕的恩人,也是…… 大启的功臣。”
锦衣卫们的目光落在沈青芜身上,有惊讶,有敬佩,却没有丝毫轻视。沈青芜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看着萧彻紧握她的手,忽然觉得那些身份、那些距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回到铁器铺时,苏砚正趴在柜台上打盹,眼角还挂着泪。听到动静,他猛地惊醒,看到沈青芜,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她:“青芜姐!你回来了!”
当他看到萧彻和身后的锦衣卫,又看到萧彻身上的龙纹玉佩时,忽然明白了什么,吓得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草民…… 参见陛下……”
“起来吧。” 萧彻的语气恢复了帝王的沉稳,却带着温和,“你护着铺子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苏砚看看沈青芜,又看看萧彻,脸涨得通红:“我……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青芜姐平安。”
萧彻笑了,看向沈青芜,眼神里带着暖意:“听到了?有人比朕还关心你。”
沈青芜的脸又红了。
不久后,太医匆匆赶来,给萧彻解了毒,处理了伤口。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失踪多年的皇帝陛下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萧彻,太后党羽谋反被擒,镇国公府冤案昭雪。一时间,京城沸腾,百姓们涌上街头,欢呼雀跃。
沈青芜站在铁器铺的门口,看着远处皇宫的方向,那里的龙旗正在晨光中飘扬。萧彻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件东西 —— 正是那块从护城河里捞上来的破甲箭,箭簇被打磨得锃亮,上面刻着一行小字:“不负苍生,不负卿。”
“这是……”
“十年前镇国公的箭,我让人修好了。” 萧彻看着她,“青芜,护城河里的玄铁帮朕稳住了军心,你帮朕找到了兵符,查清了冤案。往后,你愿意…… 陪朕一起,把这大启治理得更好吗?”
晨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层金边。沈青芜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又想起那些一起在仓库里敲打铁器的日子,忽然笑了。
“我只会打铁和收废品。”
“那朕就为你建一座天下最大的铁铺,让你收遍天下的‘废品’。”
护城河边的柳枝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见证一个新的开始。沈青芜知道,她的人生再也不会回到从前,那些从河底捞起的不仅是玄铁,是真相,更是一段意想不到的缘分。而那个被她捡来的 “流民皇帝”,终将和她一起,把那些生锈的过往,都锻造成璀璨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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