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黄振涛就揣着房产证出门了，要去镇上办过户手续。
这边殷家富也不含糊，开着突突作响的拖拉机，载着媳妇周燕和爹妈早早赶到 —— 车斗里铺着塑料布，专等装行李。
王桂琴和周燕挽着袖子钻进厨房，帮殷秀梅打包最后一批家当。先前的衣物杂物早己装箱，剩下的锅碗瓢盆被周燕用旧棉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生怕磕碰；
王桂琴则蹲在炕边，将叠得方方正正的被褥捆成紧实的包袱，黄佳茹在一旁踮脚递着绳子，鼻尖沾了点灰也顾不上擦。
院子里更热闹。殷国盛和殷家富正合力搬着衣柜往拖拉机上抬，柜子本身不沉，里面没有额外装东西，两个人就能搬动，只是要搬上拖拉机有些费力。
日头爬上来时，黄振涛带着新房主回来了。一进院，新房主就愣住了 —— 堂屋的土炕扫得光溜，墙角的蛛网都被扯干净了，连灶台边的油垢都擦得发亮。“收拾得真利索。” 他笑着接过黄振涛递过来的钥匙。
双方在院门口握手道别，钱货两清。殷家富踩下油门，拖拉机 “突突” 地先行了，黄振涛骑着自行车跟在旁边，时不时回头叮嘱几句。车斗里的家具被帆布盖得严实，只露出个衣柜顶，像座移动的小山头。
剩下的人挤不下，正好赶早班去县里的汽车。王桂琴拉着黄佳茹的手站在村头，看着拖拉机的影子拐过土坡，突然笑了：“长这么大，头回一家子整整齐齐往县城去。” 周燕在一旁接话：“这是要去奔好日子呢。”
黄佳茹一行人赶到时，殷家富正和黄振涛合力搬着最后一摞锅碗，帆布包勒得两人肩膀发红。
院里的青石板地上早己摆开了阵仗：衣柜靠着东墙立着，木箱并排放在屋檐下，连那床打了补丁的蓝花被都叠得整整齐齐 —— 多半是一早到的两人先归置出的模样。
房东老太太果然是个利落人，屋里收拾得窗明几净，原先堆在倒坐房的旧家具、后院的农具杂物全清走了，连墙角的蛛网都扫得干干净净。
众人简单看过三间正房和那间二十平的倒坐房，当即分了工：殷国盛带着女婿、儿子搬衣柜、木箱这些大家伙，王桂琴和周燕、殷秀梅则拿了抹布扫帚，里里外外擦抹清扫，黄佳茹也拎着小水桶，踮脚给窗台上的旧花盆浇水。
中午饭是黄振涛跑趟农贸市场买来的肉包子，热乎的白面裹着香喷喷的肉馅，五毛钱一个，实在管饱。
大家蹲在院里的石榴树下，就着自带的凉白开匆匆填了肚子，抹把嘴又接着忙。都是干活麻利的手，到后半晌，院子里己显出模样：家具放在了东屋，锅碗瓢盆归置进了厨房，连黄佳茹的书包都摆在了西屋的小桌上。虽还有些零碎要慢慢收拾，但总算能落脚了。
歇脚的空当，黄振涛从帆布包最里层掏出个用报纸裹紧的包，递给殷国盛：“爸，这六千您先拿着，看看能先还上哪笔债。我们手里还留着些，够这阵开销。”
殷国盛捏了捏纸包的厚度，塞进贴身的口袋里，沉声道：“我先去还给老李头，他那笔是急债。咱们自家的倒好说，你们要是钱不够，尽管跟家里吱声。”
黄振涛和殷秀梅连连应下。将殷家人送出大门天色己擦黑，一家三口才终于歇下来，在院里支起小桌准备晚饭。稀粥就着咸菜，配着中午剩下的几个包子，倒也吃得安稳。
黄佳茹扒拉着碗里的粥，瞅准时机开口：“爸妈，妈这阵子打听的活都不太合适，要不咱自己做点面食卖？”
她眼睛亮晶晶的，“中午吃的包子，我觉得还没妈做的好吃呢，可农贸市场照样卖得火。咱这片居民区，现在只有摆摊卖菜的，还没见着卖包子馒头的 —— 要是咱做，肯定有人买。”
黄振涛舀粥的手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做买卖哪那么容易？咱没经验，万一赔了呢？” 他向来是求稳的性子，总觉得凭力气挣钱最踏实，从没动过自己当老板的念头。
殷秀梅却没立刻驳回，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沿，似在思索着什么。
黄佳茹看在眼里，知道妈妈这是听进心里去了。妈妈向来要强，从不愿落人后，上辈子若不是被黄奶奶一家像吸血虫似的缠着，凭她那手好厨艺，早就能撑起一个家了。这辈子没了那些糟心事牵绊，或许真能成。
她赶紧顺着话头往下说：“县城里双职工多，哪有功夫天天起早做饭？再说咱这离实验中学、县一中都近，学生娃也多，早上赶时间的，买俩热乎包子揣着就上学去，多方便。”
她指尖点着院角的倒坐房，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那屋子收拾出来，摆张木桌就能当操作台，临街那面墙正好有扇窗，到时候把窗棂拆了改成小窗口，递东西又快又省事。咱就开在胡同口，来往的人抬头就能看见，多顺脚。”
殷秀梅指尖轻轻敲着桌沿，眉头微蹙着盘算：“你说的是在理。可咱没做过买卖，不知道前期得投多少钱 —— 咱家手头这点钱，是一分都不能乱花的。再说定价多少、咋招揽客人，这些门道都得学。”
她抬眼看向黄振涛，语气里带着商量，“要不这样，明天我去农贸市场转一圈，瞅瞅别家卖包子的咋弄的，学学前头的路数。”
“妈，前期花不了多少！” 黄佳茹立刻接话，语速都快了些，“门面是咱自己租的倒坐房，不用另花钱。就买几个蒸屉、两三个餐盘、几打塑料袋，再添两张小方桌，这些都是一次性的投入。至于面粉、肉、菜这些，咱每天用多少买多少，当天卖完就能回款，第二天再用这笔钱进货就行，周转得过来。”
她顿了顿，又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顺便去街道问问，咱卖吃食要不要办啥手续。” 心里却在嘀咕，前世虽没亲手做过买卖，但也知道营业执照、健康证是少不了的，只是这年代的规矩她摸不准，提前问清楚总没坏处。
黄振涛刚喝进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放下碗瞅着闺女，眼里满是诧异：“你这小丫头，啥时候研究起这些了？连办手续都知道？”
黄佳茹赶紧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含糊道：“上次听同学说的，她家亲戚在镇上卖油条，好像就得…… ” 她故意说得含糊，眼角却偷偷瞟着父母的神色。
梅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眼里满是欣慰：“咱佳茹真是长大了，心思比你爸还细呢。” 黄振涛也没再追问，只当是孩子上学时听来的新鲜事 —— 自家闺女向来机灵，懂得多也不稀奇。
黄佳茹见父亲没再反对，又瞧着母亲眼里渐渐亮起来的光，知道这事八成能成。这面食店，她是铁了心要开起来的 —— 不然光靠打工挣的死工资，家里啥时候才能喘过气？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看见爸爸像上辈子那样，为了挣钱拼命干重活，才五十出头就落得一身病痛，每天靠吃药维持生活。如今她能做的，就是牢牢抓住眼前的机会，为爸妈挣一份安稳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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