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过，凤笙就摸到了御马监西侧的角门。袖中"昭"字玉印硌得腕骨生疼，秋夜的冷雨打湿了太监服饰，布料紧贴在肩头未愈的伤处，刺得她倒抽凉气。
"姑娘这边走。"
独臂老太监从草料棚后闪出，灯笼照出他脸上狰狞的疤痕。凤笙跟着他钻进马车，厢板上的霉味混着马粪的腥臊，熏得她喉头一紧——哑药的毒性还未散尽。
"拿着。"老太监塞来个油纸包，"尉迟大人的手书。"
凤笙刚展开纸条，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一支羽箭"夺"地钉入厢壁，距她咽喉不过三寸！老太监猛地扑灭灯笼，嘶声道："薛家的人发现焦尸是假了！"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凤笙蜷在厢底，听见车夫坠马的闷响。马车失控狂奔，在拐角处猛地倾斜——她被甩出车外，右臂在青石板上擦出长长血痕。
"抓住她！"
黑影从巷口包抄而来。凤笙咬牙爬起，突然发现臂上鲜血滴落处，石板缝隙里枯死的苔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返青！她猛然想起尉迟琰那句"尉迟氏的血可解百毒"，还未来得及细想，追兵己至眼前。
寒光闪过，凤笙本能地侧身，剑锋仍划破她左肩。剧痛中她摸到怀中的瓷瓶——苏尚宫给的哑声散！药粉扬手洒出，最前面的黑衣人顿时捂眼惨叫。
"是生石灰！小心！"
趁着混乱，凤笙撞开路边酒肆的后门。她跌跌撞撞穿过厨房，在庖厨惊愕的目光中，抓起案板上的剔骨刀划破掌心，将血抹在火辣辣的喉咙上。
奇迹般的清凉感漫过咽喉。凤笙来不及细想，攀着堆放的柴垛翻出后窗。追兵的脚步声己至前厅，她正要钻进暗巷，忽见墙角蹲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御马监的小太监长安！
"姑娘随我来。"长安拽着她钻进狗洞，"薛家买通了九门提督..."
两人在迷宫般的巷子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间挂着"济世堂"牌匾的药铺前。长安三长两短地叩门，开门的竟是张院判！
"进来。"老太医神色凝重，"你臂上的伤..."
凤笙这才发现，被剑划破的衣袖下，伤口渗出的血竟是淡金色！张院判迅速关紧门窗，取出一包银针："姑娘可知'药人'之说？"
针尖刺入伤处的瞬间，凤笙疼得眼前发黑。恍惚间听见张院判低语："十七年前先帝为解西域奇毒，命太医以百种药草培育药胎..."
"所以我的血..."凤笙嘶哑道。
"能解百毒，却也招杀身之祸。"张院判将药粉撒在她伤口上，"薛崇焕若知此事，定会活剥了你的皮炼药！"
窗外突然雷声大作。凤笙展开那张被血浸湿的纸条，尉迟琰凌厉的字迹晕染开来："子时三刻，临渊阁。"
......
雨幕中的临渊阁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凤笙扮作送膳太监混入时，尉迟琰正独坐窗前饮酒。铜镜映出他半边侧脸，下颌线条比平日柔和许多。
"陛下。"
尉迟琰闻声回头，凤笙却僵在原地——铜镜里分明映着张陌生的脸！剑眉下的凤眼依旧凌厉，但鼻梁更挺，唇形更薄，右颊还有道浅疤。
"看够了？"尉迟琰抬手抚过耳后，掀起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底下露出的容颜，竟与密室画像上的尉迟昭有八分相似！"这才是朕的真面目。"
凤笙手中的食盒"咣当"落地。她突然明白为何尉迟琰熟知《梅花三弄》原谱，为何他的血也能解毒...
"先帝血脉不容玷污。"尉迟琰将酒盏掷出窗外，"朕这个替身，一当就是二十年。"
惊雷炸响的刹那，凤笙瞥见他颈侧浮现出鳞片状的红痕——正是医书上记载的"龙鳞症"，传说只有尉迟氏嫡系血脉才会发作！
"今日朝堂可热闹了。"尉迟琰突然冷笑，"薛崇焕当庭杖毙亲侄，就因为那焦尸手里的半块兵符。"
凤笙想起老太监说的"八位大人"，心头一颤："陛下...不，尉迟大人他..."
"死了。"尉迟琰猛地掐住她下巴，"十七年前元宵夜，他为护朕这个冒牌货，被薛崇焕亲手灌下融金水。"他指尖力道大得惊人，"你父亲替他收的尸，难道没告诉你？"
凤笙如遭雷击。父亲临终前那句含糊的"熔了"，竟是指...
"明日寅时，薛贵妃要验那具焦尸。"尉迟琰松开手，"你去。"
"奴婢如今是'死人'..."
"正因你是'死人'。"尉迟琰从案下取出个锦盒，"才能看见活人看不见的东西。"
盒中是把青铜钥匙，与凤笙从井底得到的形制相同，只是匙柄刻着龙纹。她刚触到钥匙，尉迟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淡金色的血！
"陛下！"
凤笙下意识割破手腕，将血滴入他口中。尉迟琰瞳孔骤缩，猛地扣住她腕子："你..."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掠过黑影。尉迟琰一把将凤笙护在身后，袖中短剑己抵住来人咽喉——竟是那独臂老太监！
"主子，安乐堂..."老太监瞥见凤笙的血，浑浊的老眼突然瞪大，"药人？！"
尉迟琰剑锋一偏，老太监的右耳己落地："再多嘴，下次掉的就是脑袋。"
老太监捂着血淋淋的耳根跪下："薛贵妃发现焦尸指缝有火药痕迹，正派人查..."
"让她查。"尉迟琰拭去唇边金血，"传旨，朕明日亲临验尸。"
老太监退下后，尉迟琰突然将凤笙拽到铜镜前。他蘸着自己唇上残血，在她眉心朱砂处重重一抹："记住，无论看见什么，活下来。"
凤笙望向镜中，只见自己眉心血印竟在烛光下泛出淡淡金光。更诡异的是，铜镜角落模糊映出个黑影——那人戴着与尉迟琰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正无声无息地举剑刺来！
"小心！"
凤笙转身的瞬间，剑锋己穿透屏风。尉迟琰旋身避过，反手掷出短剑。黑衣人轻巧接住，剑法竟与皇帝如出一辙！
"滚出去。"尉迟琰声音冷得像冰。
黑衣人低笑一声，突然朝凤笙抛来件东西——是枚与她袖中一模一样的"昭"字玉印！待她抬头，那人己翻窗消失在雨幕中。
"他是..."
"朕的影子。"尉迟琰拾起那枚玉印，指腹着背面的刻痕，"也是要你命的人。"
五更鼓响时，凤笙回到济世堂密室。她展开那张被雨水泡烂的纸条，发现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焦尸左手第三指。"
窗外，一队铁甲卫正冒雨奔向安乐堂。为首之人高举的火把，照亮了被雨水冲开的血迹——那形状，赫然是半片龙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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