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毒藤与齿轮的对话
工坊内，熔炉的嗡鸣似乎都低伏了几分，像是在屏息凝神，围观着中央空地上那场无声的较量。空气里弥漫着机油、臭氧，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熵能失控后残留的、如同烧焦电路板般的独特气息。
哇酷洞摊开掌心，那枚被他“修复”的多联齿轮组静静躺着。它不再是纯粹的锈铁色，缺失的第七个齿牙和边缘的坑洼处，被一种深沉的、带着金属冷光的暗灰色物质填补。这物质不像金属，也不像石头，更像某种凝固的、带着微弱生命脉动的阴影。它让整个齿轮组透着一股子邪门的“完整感”。
“看！”哇酷洞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更多的是一种压不住的、近乎炫耀的兴奋。他晃了晃手里的齿轮，暗灰色的“补丁”在熔炉幽蓝的反光下流淌着不祥的光泽。“成了！老家伙！看到没？我修好了！这波稳如老狗！”他咧开嘴，露出一口不算整齐的牙，试图模仿着从某个拾荒者老酒鬼那里听来的、早己失传的旧纪元俚语，试图用这种粗粝的“幽默”来掩饰内心的狂跳和指尖的微颤。成了！他居然真的用那该死的、只会吞噬毁灭的渊瞳之力，完成了一次“创造”！哪怕这“创造”看起来如此诡异。
冥匠站在几步开外，金属面罩在幽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仅露出的那只右眼，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哇酷洞掌心的齿轮。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赞许，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审视。符文义肢的指尖无声地划过控制台，调出一个扫描界面，幽蓝的光线扫过齿轮。
“嗡…”扫描光幕上，代表正常金属结构的稳定蓝色网格，在触及暗灰色区域时，瞬间被一片剧烈跳动的、代表高能混沌的猩红色所覆盖。同时，一行细小的符文警告在光幕边缘疯狂闪烁：【检测到高熵污染！物质结构不稳定！存在持续分解/重组迹象！】
“哼。”一声冰冷的嗤笑从金属面罩下传来，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冥匠猛地抬手，符文义肢闪电般探出，精准地钳住了哇酷洞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哇酷洞痛呼一声，差点把齿轮扔出去。
“稳如老狗？”冥匠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讥讽。他夺过那枚齿轮，高高举起，让它在幽光下无所遁形。“用核弹开啤酒瓶，也叫技术？也叫‘修复’？”他手腕猛地一抖，齿轮脱手飞出，带着破风声，精准地砸向不远处工作台上一个正在缓慢旋转的、结构精密的能量转换器核心部件！
“当啷！”
一声脆响。齿轮砸在转换器光滑的金属外壳上，又弹开落地。但就在接触的瞬间，那暗灰色的“补丁”仿佛活了过来！一缕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烟絮”，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虫，瞬间从齿轮边缘剥离，悄无声息地渗入了转换器外壳的缝隙！
滋…滋滋…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那台原本运转平稳、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转换器核心，外壳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灰斑。灰斑迅速扩散、加深，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核心部件内部精密的能量流瞬间紊乱，发出痛苦的嗡鸣，白光剧烈闪烁了几下，亮度骤降，变得黯淡而危险。
“看到了吗？”冥匠的声音冰冷刺骨，指着那台正在被“感染”的转换器，“这就是你的‘杰作’！熵能污染！混乱的癌变！它根本不是在修复，它是在播撒毁灭的种子！它在吞噬秩序，把它接触的一切都拖入无序的深渊！”他猛地踏前一步，金属靴子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哇酷洞刚刚升腾起的那点可怜巴巴的成就感上。“你以为你驯服了野兽？你只是给它套了根随时会断的狗链！它骨子里的贪婪和破坏，一丝一毫都没变！”
哇酷洞脸上的兴奋和得意瞬间冻结，然后如同摔在地上的劣质陶器，寸寸碎裂。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管道上，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看着那台被灰斑侵蚀、痛苦呻吟的转换器，又低头看看自己空荡荡、微微颤抖的手掌。刚才那点“稳如老狗”的虚幻自信，被冥匠毫不留情地撕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更深的自我怀疑。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想反驳，喉咙却像被锈死的齿轮卡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那暗灰色的物质，那诡异的脉动，那被污染的核心…冥匠说得对，他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制造混乱。一股混杂着羞愤、沮丧和更深的恐惧的洪流，瞬间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一道微光闪过。是星环。
她不知何时己从角落的晶簇旁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那枚被冥匠摔在地上的齿轮旁。她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枚带着“原罪”的齿轮。她的动作轻柔，仿佛那不是一件被唾弃的污染源，而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哇酷洞和冥匠的目光同时被她吸引。
星环没有看他们，清澈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掌心的齿轮，尤其是那块暗灰色的“补丁”。她周身淡淡的秩序微光流转，如同星尘般汇聚向她的指尖。她伸出另一只手，在工坊角落一堆废弃零件和油污中，精准地拨拉出一个边缘磕碰、沾满油泥的废弃金属花盆——大概是冥匠某个失败作品的残骸。
她将齿轮轻轻放入花盆底部，然后站起身，走到工坊一处相对干净、靠近能量管道散逸出微弱暖流的角落。她蹲下，用白皙的手指，毫不在意地挖开冰冷坚硬的金属地板缝隙里积攒的、薄薄一层混合着油污和金属粉尘的“土壤”。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不疾不徐。
“你…在做什么？”哇酷洞忍不住问道，声音干涩。他看不懂。冥匠也沉默地看着，金属面罩下的表情难以捉摸，但那只右眼里的锐利似乎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星环没有回答。她将齿轮埋入那层薄薄的、肮脏的“土”里，然后双手虚按在花盆上方。她周身的秩序微光骤然明亮了几分，如同流淌的星河，丝丝缕缕地注入花盆之中。那光芒纯净、柔和，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工坊里只剩下熔炉的嗡鸣和被污染的转换器发出的、越来越微弱的痛苦呻吟。
就在哇酷洞以为不会有任何变化，冥匠也似乎要发出新一轮的嘲讽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种子破土的声音响起。
在哇酷洞和冥匠惊愕的目光中，那埋着污染齿轮的肮脏花盆里，一点嫩芽般的银白色光芒，倔强地顶开了覆盖的金属粉尘！
那光芒迅速生长、抽枝、舒展。几息之间，一株完全由流动的、纯净的银白色光尘构成的“植物”出现在花盆中。它的“茎秆”纤细却坚韧，“叶片”如同最精致的星云薄纱，而在顶端，赫然绽放着一朵碗口大小的、完全由凝固星光构成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流淌着彩虹般的光晕，花蕊处则是一小团不断旋转的、散发着温暖秩序波动的微型星璇！
这朵“花”没有实体，却比任何金属造物都更璀璨夺目。它散发出的纯净秩序之力，如同无形的涟漪，轻轻荡漾开来。奇迹发生了：旁边那台被熵能污染、濒临崩溃的能量转换器，外壳上扩散的灰斑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变淡、收缩，最终彻底消失！紊乱的能量流重新稳定，黯淡的白光也恢复了之前的柔和亮度！
“这…这不可能！”冥匠失声低呼，他那只露出的右眼死死盯着那朵星光之花，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作者“哇酷阿玛”推荐阅读《渊墟霸主：哇酷洞的熵裂之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快步走到花盆前，符文义肢弹出复杂的探测阵列，蓝光扫过花朵。“纯粹秩序能量结晶…稳定态…无污染…它在…净化周围的熵能残余？”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技术狂人面对颠覆性现象时的本能反应。
哇酷洞更是彻底傻眼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扳手。他看着那朵从自己制造的“污染源”上生长出来的、美得不真实的秩序之花，又看看星环平静的侧脸，大脑彻底宕机。CPU过载！这挂开得也太不讲道理了吧？他拼死拼活差点把自己搞废才弄出个带毒的“补丁”，人家姑娘随手一种，就种出了净化光环？这游戏平衡性呢？举报按钮在哪？！
“它…很乱，”星环终于开口，声音依旧空灵，她轻轻抚摸着星光之花的一片“花瓣”，那花瓣在她指尖微微颤动，洒落细碎的光尘，“但…不是…全部。”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第一次主动迎向冥匠审视的眼神，又转向一脸呆滞的哇酷洞，“混乱…深处…也有…秩序…的种子。需要…梳理。需要…正确的…土壤…和光。”她指了指花盆，又指了指自己，最后目光落在哇酷洞的左眼上，“这是…底层代码…的…冲突…也是…连接。”
冥匠沉默了。他凝视着那朵在肮脏花盆中盛放的星光之花，又看了看地上那枚曾经被他视为绝对污染源的齿轮。符文义肢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着复杂的符文轨迹，似乎在急速推演着什么。他脸上的金属面罩依旧冰冷，但那只独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显示出他内心的剧烈震动。技术理性的绝对堡垒，似乎被这朵违反常理的花撬开了一道缝隙。
哇酷洞则完全被“底层代码”、“连接”这些词砸懵了。他挠了挠枯草般的头发，一脸苦相：“啥…啥代码？大姐，说人话行不？我连渊墟通用语都只懂骂人那部分…”他感觉自己像个刚学会1+1=2的小学生，突然被拉进了博士生讨论弦理论的课堂。
星环似乎想解释，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星光之花绽放的瞬间，短暂却惊艳。
就在这时——
“嘶嘶…”
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混杂在熔炉的嗡鸣中，从工坊顶部纵横交错的通风管道深处传来。
冥匠最先警觉，猛地抬头，符文义肢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前端弹出幽蓝的能量刃锋：“什么声音？！”
哇酷洞也一个激灵，从懵逼状态惊醒，下意识地捂住左眼，浑浊的右眼紧张地扫视着天花板那些黑黢黢的管道口。星环则微微蹙眉，周身的秩序微光应激性地波动了一下。
声音消失了。
几秒钟的死寂。只有熔炉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
“错觉？”哇酷洞刚松了口气。
嗤！
一道暗绿色的影子，快如闪电，猛地从一根锈蚀的通风管破口处射出！它不是实体，更像是一股凝练的、带着浓烈腐朽甜香的毒雾！毒雾在空中灵活地一卷，目标并非场中任何一人，而是首扑星环那头流淌着星辉的银白色长发！
“小心！”哇酷洞只来得及喊出一声。
星环反应极快，周身微光暴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但那毒雾极其刁钻，并非强攻，而是在触及光盾的瞬间，如同拥有生命般分裂成无数细丝，巧妙地绕过防御，精准地缠上了星环鬓角几缕飘散的发丝！
“唔！”星环闷哼一声，感觉被缠住的发丝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和诡异的麻痹感，仿佛那毒雾在强行抽取着什么。她周身的秩序之光剧烈闪烁，试图震开毒雾。
“幽骨藤！”冥匠怒吼一声，符文义肢凌空一挥，一道凌厉的蓝色能量刃斩向毒雾！
毒雾似乎早有预料，在能量刃斩到的前一瞬，猛地收缩，如同受惊的毒蛇，卷着那几缕被强行扯断的、闪烁着微光的银白发丝，嗖地缩回了通风管道的黑暗深处，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朽气味。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星环踉跄一步，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被扯断发丝的地方渗出一点细微的、如同融化的白银般的液体，但很快在秩序微光下愈合。她捂着鬓角，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惊悸和一丝痛楚。
“是那个老毒妇！”哇酷洞又惊又怒，冲到通风管口下，只看到黑黢黢的洞口和残留的几丝甜腻气息。“她偷星环头发干什么？集邮吗？！”
冥匠脸色铁青，符文义肢的能量刃锋嗡嗡作响，他迅速调出工坊外围的监控符文阵列。光屏闪烁，很快锁定了一个画面：通风管道外部的阴影里，一根暗绿色的藤蔓尖端，卷着那几缕银白发丝，正迅速消失在废墟的拐角。而在藤蔓消失的地方，一个极其微弱的红光信号器，如同毒蛇的独眼，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血牙帮的追踪信标！”冥匠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幽骨这个老东西…把我们的位置和…‘货物’的信息，都卖出去了！”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星环，又落在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的哇酷洞身上。
“哔——哔——哔——”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工坊炸响！控制台的主光屏上，代表熔炉核心的能量读数曲线疯狂飙升，瞬间突破了红色警戒线！刺目的红光笼罩了整个空间！
“警告！警告！核心能量回路检测到高熵污染！污染源扩散！熔炉过载临界！预计崩溃时间：15分钟！”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如同丧钟般敲响。
冥匠冲到控制台前，符文义肢在光屏上急速操作，脸色越来越难看：“是那枚齿轮！熵能污染渗入能量管道了！它在催化核心的混沌化！”他猛地看向哇酷洞，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愤怒、失望，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你的‘杰作’…正在从内部啃噬这座工坊！准备引爆的倒计时…开始了！”
哇酷洞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控制台上那疯狂跳动的红色倒计时数字——【00:14:59】。他刚刚因为“修复”齿轮而升起的那一丝丝可怜的、扭曲的成就感，此刻被这冰冷的倒计时和冥匠的眼神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自我厌恶。他制造的混乱，终究还是反噬了这短暂的、生锈的避难所。
“收拾东西！所有能带走的！”冥匠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压过了刺耳的警报，“逃生舱！去‘毒蛾营地’的坐标己经设定！我们只有十西分钟！”
他大步走向工坊深处一道厚重的、布满锈迹和符文的金属闸门，符文义肢按在门上一个复杂的能量节点上，幽蓝的光芒亮起，闸门发出沉重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上开启，露出后面一个狭窄的、如同金属棺材般的梭形舱体。
“快！”冥匠回头吼道，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星环和呆立原地的哇酷洞。
哇酷洞一个激灵，如梦初醒。他下意识地看向星环，又看向控制台上那疯狂跳动的猩红数字——【00:14:30】。时间，正在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流逝。他猛地弯腰，一把抓起地上那个开着星光之花的废弃花盆，紧紧抱在怀里。那花朵的光芒，此刻成了这片混乱与绝望中唯一一点微弱却固执的光亮。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正在开启的逃生舱门，身后，是熔炉越来越狂暴、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嘶吼，以及整个工坊在熵能污染侵蚀下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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